>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纷纷低头饮酒。傅阶抓了始终没怎么抬头的陆子溶,“你是江湖中人,让人开口的办法总会一些吧?”
陆子溶垂眸望着酒盏里映出的烛光,“致尧堂若想让什么人开口,必先了解此人,知晓他在乎什么,再以此相胁。寻常人在乎的无非性命,其次亲眷,再次声名。”
“可殿下要问的人这些都不在乎,江湖上遇见这种,往往不跟他费事,直接杀了。”
“杀是不能杀的,”傅阶捏着下巴思索,“这人的确没什么在乎的。难不成要本王把长生殿连锅端了?”
吕不为接话:“若说在乎的事,陛下后宫庞大……有时就算议政也在后宫里。难道就没个牵挂的?”
傅阶凝眉思索。
这时门被推开,白忠站在门口挠着头,满脸歉意道:“来、来晚了么,才接到消息,换了身衣裳……”
他一出现,傅阶的脸色立刻变了,“白忠,本王命你在乾元宫值守,你为何擅离职守?”
白忠愣住,“是听说殿下在暖阁宴请功臣……”
“本王的确在宴请功臣,”傅阶嗤道,“可你算哪门子功臣?”
气氛一时尴尬至极,陆子溶忽然起身道:“殿下,既然白统领都来了,就请他入座吧。此番殿下入主禁宫,也离不了禁卫军的浴血奋战,陆某以为,白统领有资格列席。”
傅阶看了他两眼,又看看白忠,鼻孔闷哼一声,“罢了,入座吧。”
屋里没有为他预留位子,白忠只得坐在末席,在许多济王府客卿之后。傅阶没再继续玉玺的话题,而是好像故意在某人面前显示什么一样,不停地夸赞吕不为的功绩。
白忠果然脸涨得通红,眉毛拧得生怕旁人看不出他生气,挑了个傅阶清嗓子的空档,起身问:“殿下,臣此来有一件事请您示下。禁卫军粮米短缺已有数月,臣先前多次呈报,未有结果。如今殿下入主禁宫,军饷仍然不足,可否容将士们搜寻宫中余粮,暂时充饥?”
傅阶倏然站起,大步走到白忠面前,似笑非笑望着他,“白忠,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倚仗着禁卫军,便能对本王颐指气使了?!本王早知道你那点花花肠子,你以为一直不换禁卫军统领是因为不敢?本王——只是嫌麻烦。”
“殿下这话从何说起啊?”白忠一下子慌了,“臣从未有过不忠之举啊!”
“无不忠之举,并非无不忠之心。从攻入皇宫时你们讨价还价起,本王就明白了,你白忠的心就不在本王这里。”傅阶面色阴骘,一字一句道,“现在就滚出去。若还想做你这个禁卫军统领,就把那玉玺给本王找出来。”
白忠满脸错愕,呆呆地站了片刻,一句话没说,转身出了暖阁。
在他走后,暖阁里一切如常,似乎从未出现过这个插曲。陆子溶装模作样又待了片刻,便借口咳疾发作回去休息。
离开暖阁,他径自去了禁卫军的居所。一进屋,李二狗就凑上来问:“白统领这是怎么了?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屋里谁也不见。”
陆子溶顿了顿,上前叩门,在听见对方一句「出去,不见」后,轻声道:“白统领,是我。”
屋里安静片刻,随即传来一声闷闷的:“门没锁。”
陆子溶推门而入,房里没有点灯也没有窗子,他就着黑摸了根蜡烛点上,发现白忠坐在榻边,手里握着帕子,眼眶红红的。
若是从前的陆子溶,他会立刻离开这里,不愿承受撞破他人窘迫的羞愧之感。可近来他变了,或许是重生后,或许是在凉州见到那个失去幼子的母亲后,又或许是出了重九堂之事,他与手下众人和解后,他愈发能处理这些棘手的问题了。
他慢慢坐过去,“其实你早知如此,对吧。”
这一句便似打开了闸门,白忠断断续续地倾诉这些年来从济王处受的苦,在谈及那天在银沙宫前的变故时,他声泪俱下:“从那时起我便不解,禁卫军从前认沈家为主,沈将军故去后就认了济王殿下,只知道忠于主子。却不曾想过,忠于主子和忠于陛下,到底哪个在先?”
陆子溶道:“禁卫军设立之初,旨在维护京城安稳。”
白忠恍然大悟:“你说得对,不是忠于什么人,而是忠于义!谁若做了不义之事,那我便……”
他顿住,犹豫着与陆子溶对视,“陆公子……也是这样觉得吗?”
陆子溶露出个薄薄的笑,“我若不这样觉得,今日就不会来了。”
白忠顿时激动地抓着他手臂摇晃,又渐渐耷拉下来,悻悻道:“我不想找那玉玺了,济王殿下心里觉得我不忠,早晚会收拾我。但又能如何?若我带着禁卫军襄助陛下……可攻进来的也是我们,即便陛下暂时相信我们,日后也定不会放过禁卫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