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蕙心暗答:万万不敢。
这四个字升到她的嗓子眼,正要脱口而出,外头有人敲门。
谢致重新端正身子,闭眼愠道:“进来。”
先前去取千里眼的常乐归来,将宝物千里眼双手奉上。
谢致将千里眼递给常蕙心,“阿蕙,你试试。这东西唤作‘千里眼’,水晶造的,能将数丈之外的事物窥看得清清楚楚。”谢致话音加重,特意强调:“以前,周一川从西域给我带回来的。”
常蕙心立即回忆:进京之前,周峦称自己从未来过京城,让韦俊引路做向导。现在看来,全是胡说。
常蕙心再低头打量千里眼,长长一个圆筒,棱面晶莹。她举起来,对着筒口一望,望见谢致的脸庞骤然放大了十倍,占满整个筒面,滑稽可笑。常蕙心忍不住笑出声来。
谢致尴尬,食指往窗户方向指去:“你该往那看——”
常蕙心走至绿纱窗前,举起千里眼远望,顿时大惊:街上行人来来往往,不断映入筒内,他们的表情甚至小动作,全能看清。常蕙心再将千里眼左移两寸,望见对街一户人家,开着窗,屋内一位妇人,正坐于椅上缝制衣物,旁边桌上摊了一大堆布料。什么布料呢?隔着一层绿纱,看不清了……
常蕙心禁不住去推窗户,谢致连忙按住她的手,“唉,莫推开这层纱!”他解释道:“皇兄的人多有眼尖的,要是瞧着我们在窥视他,就不妙了。”谢致的目光从常蕙心脸上移开,转望向窗外:“隔着纱,虽然看不大清对面街景,但是观察皇兄的仪仗足够了。三、四层太高,一层又太矮,只有现今你我所处的这一间二层包厢,能将将好平视皇兄的玉辂。”
听见皇家独用的雅乐响起,谢致幽幽道:“他来了。”
常蕙心应声举起千里眼,透窗望去,果然清晰见得冕琉下谢景的容颜:他比从前消瘦,下巴尖了不少,眼窝也有些凹陷,眼角细细纹路,两鬓微霜。
常蕙心情不自禁惊道:“他怎么这么老了!”
谢致眼皮一跳,常蕙心这个反应,完全出乎意料。
谢景老么?
谢致心中悠悠思忖:自己是隔三差五就见谢景一面,而一个人两、三日的变化实在是太微细,所以谢致从未察觉到谢景年华老去。但是常蕙心不同,眼前的谢景,和她记忆里的谢景隔了整整十年,一乍见,一比较,她必然觉得他样貌变化大,垂垂老矣!
再则,谢景位处至尊,日理万机,身心皆疲,肯定比其他四十岁的男人苍老。
谢致心里想了许多,口中却偏偏都不说,他挺胸昂头,启唇不紧不慢道:“有孤这样年少青春,风华正茂人物站在你旁边。咳咳,你看谁都会觉得老,这不奇怪。”
谢致一本正经,言之凿凿,仿佛在说什么真知灼见一样,常蕙心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禁不住白了他一眼,心想:这人真是……好生臭。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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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皇帝宣召汉王入宫。
谢致接了旨意,早早去了,哪知皇帝还在寝殿更衣,命大内总管熊公公引谢致先去御书房,稍候片刻。
两人进了御书房,熊公公伸臂指向右侧下首座椅,躬身询问道:“陛下稍候便至。殿下,您要不要先坐会?”
谢致摆摆手:“不必,皇兄未至,做臣弟的怎敢擅坐。”谢致平视前方,见一名小内侍正在整理桌面,冬走春至,能放置炭火的暖砚正被收起来,换成其它的御砚。皇帝做事一向极具规律,什么时候该用什么物拾,严格更替,有条不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