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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院。月凉如水。
朱窗前,一树火红。他站在窗前,仿佛看到一个素衣女子提着小篮在树下拾红花。她回首,绝色容颜,薄薄细汗。不惊不惧的从容淡定。那个女子,那一刻就闯进了他的心里。他走到书架旁,轻轻抚摩。那一日,她一身浅绿,青丝飘逸,却爱书如命。他仿佛又看到她将架上的书当作至宝的模样。走进内室,这一方红木大床曾经承载她多少夜的热情,他静静躺下,深深嗅吸。那幽香淡了,而她,走了。他睁眼,望着熟悉的洁白帐顶,为一个被他两次置于死地的女子痛彻心扉起来。她说,我再也不欠你什么了。她用她的生命成全了他和白心怜,所以她不再欠他。
两个一模一样的香囊,绛紫,分别装着他和她的一缕发。那一日,她红衣如蝶跟他说再见。那一刻他才敢肯定她就是依若,一个变了模样的依若。而他,眼睁睁看着她命在旦夕,看着她嫁给另一个男人。
心脏越来越痛,他猛然起身,逃离了这个布满她气息的房间。
假山旁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道微弱的哭声传出。只见一黄衣小丫头一脸哭哭啼啼,似是委屈,又怕被人知晓,所以哭的很压抑。“对不起,对不起…………”她抽泣着,哽咽着。
傅垏帧好不容易平息一些的心境再次被弄得烦闷起来,如此夜深人静,月凉如水,居然还加入一阵突兀的哭泣声!他走过去,高大的身影照住了小丫头所有的光线。小丫头先是被吓了一跳,泪也止住了,愣愣看着眼前的高大身影。然后跪在地上磕起头来,“少爷,小谷该死,小谷该死。”
男人望着全身颤抖的小丫头,感觉自己成了吃人的野兽。他道,“夜深人静,为何哭泣?为何该死?”小谷眼泪又泛滥起来,“少爷,小谷做了错事,一直良心不安。所以,今日请少爷责罚奴婢,以求心安。”
男人不发怒,他不想吓坏地上的小丫头,他稳稳开口了,“先说你做的错事再做处罚。”
“三年前,小谷曾给少夫人中毒那几日端过黄金桂。”听着,傅垏帧心口震动了一下,那一日,他夺了依若最后一颗续命丹啊。“其实,那黄金桂不是清大夫让奴婢端给少夫人喝的,是少夫人命令奴婢这样做的,而且还要奴婢在茶里放少许绿绒。”她想起清格勒大夫那一日,那孤助无依的模样,她就良心不安起来,而且她还害清大夫晕倒。清大夫那毫无血色的脸吓坏了她!后来听说,清大夫命在旦夕。
“什么?”男人脸上薄怒,“小谷,不要以为我不处罚你,你就可以在这里胡说八道。心怜怎么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他清楚记得那一日心怜吐了大口的鲜血!
小谷“砰”一声再次跪在地上,“少爷,奴婢没有撒慌。真的没有撒慌啊。而且,老夫人汤勺上的绿绒也是少夫人吩咐奴婢做的。少爷,您处罚奴婢吧。这样奴婢才能求得心安啊。”
傅垏帧看着地上被吓坏的丫头,沉重的往东院而去。
东院正寝室的隔间,一白衣女子正在整理床铺。见到门前的男人,她小跑过来,娇俏道,“垏帧,你终于回来了。这么晚了,你上了哪?让人家担心。”傅垏帧望着她的如花笑颜,沉重起来。她是一个如此单纯善良的姑娘啊,她怎么可能会做出……
“垏帧,怎么了?”他看她的眼神好象有一丝迟疑。迟疑?他是发现了什么吗?白心怜脸上闪过一丝惊慌,而后让她快速掩下。她不能让这个男人发现她做的事,而且那事隔现在也三年多了。
她再换上妩媚的笑颜,今夜她特意穿了一件薄薄纱衣,雪白肌肤若隐若现,这些可都是为这个男人准备的。她,守了他五年,今夜她一定要成为他的女人。于是她娇媚的将玉臂缠上男人的肩,在他耳边吐气如兰。“垏帧,今夜让我留下来陪你好吗?我已经是你的妻。”
傅垏帧感受到她柔软的身子缠上自己,那阵淡淡的茉莉香气充斥鼻间,他突然反感起来。在她落泪受委屈的时候,他抱过她,因为他想给她支柱。他吻过她的额,像疼爱一个妹妹。那日他曾经把她错当成画中的依若,所以轻轻碰了她的唇。他娶了她,因为他想给她一个保障,想摆脱清格勒带给他的的迷惑。没想到,清格勒果真是依若,一个变了容颜的依若,而他……
对心怜,他努力过。在依若落崖后的那段日子,他试着将心怜以女人的方式来对待。可是,他感觉像亵渎了自己的妹妹。所以,他从来不碰心怜。那份蛊动,只有依若能给予。对心怜,他愈加的自责。他终于下定决心娶她,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补偿他对心怜愈来愈深的愧疚。
他抓下心怜在他身上游窜的小手,心口涌上一份歉意。“心怜,回自己的房去歇息吧。我没有办法碰你。”
白心怜猛然白了一张俏脸,她抱住对她一脸愧疚的男人,低泣道,“垏帧,为什么,为什么等了这么多年你还是不让我成为你的女人?现在我已经是你的妻子了啊。”
男人闭了眼,想起另一个女人对他说,如果我跟你回去,你现在的妻怎么办?他的妻,他的妻,他让心怜成为他的妻,只是想补偿她保护她啊。而那个女人,他爱着她,却不能让她成为他的妻。而她,本该是他至爱的妻。
他沉默了。深深自责着,他该死的同时伤害了两个女人。他对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道,“心怜,对不起。”
白心怜哭得更凶,她抓乱自己的发,娇俏的脸突然变得凶狠起来,“垏帧,是因为那个女人吗?是因为她所以你才不肯接受我吗?我可以为你生为你死,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为什么你不能属于我?你是养父去世后对我最好的人,只有你才肯真心真意给我关爱,给我依靠……”
傅垏帧的脸沉重起来,“心怜,我会好好疼爱你。”白心怜更是激动起来,“我不要你的疼爱,我只要你的爱,只要你的心中只装着我白心怜一个人。垏帧,难道我没有那个女人漂亮吗?没有那个女人好吗?”
痛苦的闭上眼,傅垏帧突然觉得一切都错乱了,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错啊。
[正文(二):第十五章近在咫尺]
一尾绿绮,一首婉转《紫玉钗》,一白衣面纱女子,一群如痴如醉的酒客。
“绿绮阁”,八大胡同三年内新迅速崛起的妓院,其闻名的速度也是京城内的一大奇谈之一。出尘如仙子的花魁,一首幽曲上天入地,醉人心房。阁内的姑娘,更是娇媚而不庸俗,谈吐气质胜人一筹。这里的老鸨,笑颜如花,却对闹事者绝不手软留情。当然,这里最让人好奇的就是其幕后老板了,只听说是个男人,却从来不曾见过其真面目。
花厅,高贵不庸俗,雅致却不落俗套。台上一白衣女子素手轻抚琴面,一支碧绿玉钗将一缕乌黑秀发在耳侧挽成一抹斜云,其余青丝斜倚右肩。一袭薄纱,掩住娇好的容颜,只见一双漆黑脉脉含情的水眸,随着琴音顾盼生辉。一身白色纱衣,将她轻盈的骨掩得出尘脱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