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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次,他近乎谄媚的讨好她,千方百计的向她献殷勤,买来许多的名贵珠宝首饰,用各地最美丽的鲜花为她装饰花园,可都无法得到她一个真心的赞美与笑容。她安静的收下,淡淡的接受他给与她的一切。他最后只是几乎绝望的发现,他逼得越紧,她就离自己越远。有时半夜里醒来,他看着她姣好的睡容,竟是心痛无比。他悲哀的看到了自己的心早就陷在了她的身上,可她的心却始终不曾靠近他半步。
天下间,如他们这般一样貌合神离的夫妻多如牛毛,只要谁都不把窗户纸捅破,那么,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白头到老的无爱夫妻遍地皆是。而他和她,也许就会一直这样继续下去了。他曾不止一次的想过,只要她不离开自己,还能守住“夫妻”二字,留在他的身边,那么,就算是她真的要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他也是可以接受的。
却没有想到,她会在此刻对他亲口说出这样贴心与温柔的话来。他在受宠若惊之余,更多的是难以置信。如果她不过是因为同情他艰难的处境而说出这些违心的、客套的话,那么他宁愿她不要说,他不愿意听她说出那些会深深刺痛他的话。他宁愿她什么都不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就这么呆在他身边。就算早晚有一天,她会离开他,那么,只要她还留在他身边一天,能和她多呆一天,他都会感到幸福,他可以什么都不计较。
他戏谑的说出了那句话,并不是为试探她,为的不过是给自己一个退路,让自己在她面前不要失败的那样无地自容。她一定不知道,他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胸膛里的那颗心紧张的几乎要跳出喉咙口。她也一定不会发觉,他背在身后的双手,早已因为害怕而冷得僵硬。
可是,她的反应却让他感到意外、惊喜,甚至还有莫名的冲动与兴奋。他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看到了她大约对自己还有些好感的希望。那一丝丝的希望,如同让他那朵即将熄灭的心灵烛火在瞬间又重燃了起来,让他浑身的血液又开始变得沸腾。
他抱紧了她,不断地亲吻着她的发、额头,与她的眉眼,在她耳边低低地呢喃着含混不清的字眼,将满腔的爱意毫无保留的倾泻给她。她的身体渐渐地在他怀中安静、柔软,最后她停止了挣扎,慢慢地抱住了他的身体,柔顺的闭上了眼睛,仰头安然的接受着他印在她脸上的每一个吻。
“丽芬……”
他的吻游移在她的脸上,额头、眉毛、眼睛、鼻子、脸颊,最后便是那双他渴望了很久的双唇。他轻轻的含住了那两片柔柔的唇瓣,轻柔的吮吸着。在皎洁的月色下,她的全身都被月光浸润成了美丽的银白色,满头的秀发上焕发着神女般的光洁光芒。他听见了从她鼻子里发出的吟咛之声,那一声吟咛,如同导火索一般,瞬间点燃了他身体里的激情。
他一把将她抱起,身体里仿佛涌动着无尽的力量,每一寸肌肤都在叫嚣着他内心的极至渴望。快步的,他抱着她,径直走进了客厅,在佣人们充满笑意的目光里,心满意足的走上了二楼,走进了卧室,关上了房门,将一室灿烂飞扬的旖旎留在了他们的心里……
两个月前,当韩婉婷离开上海,辗转在前往南昌采访的途中时,从沿途小镇的电台里听到了南昌会战已经结束的消息。会战的结果是令人伤感的:国军以伤亡十万多人为巨大代价,依然没有能保住这块极其重要的战略要地,陆续从各个阵地向后方集结撤退。
仅在几天之内,南昌城内的铁路线、城郊的机场,还有其周边的数个大小城镇已经悉数被日军占领。南昌,已经没有了她要采访的前沿阵地,没有了她想要见的人,有的只是一群冷血的、残忍的日本“野兽”。于她而言,那里是再不能再去的地方了。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她没有多做一丝的犹豫,当下决定就近寻找国军作战部队,进行新素材的采访与写作。一场战役结束了,并不代表这场罪恶战争的结束。只要这些野心勃勃的日本军人还横行无忌的肆虐在中国土地上,那么,就一定还会有无数场未知的战役将要在中国的国土上进行。对她来说,战场在哪里,哪里就是她的阵地。
可等她真正开始寻找起新的作战部队的时候才发现,她根本不用寻找什么,因为常常,从她身边经过的人群之中,她所停驻的村镇间,就有一支支转战南北的部队,就有一队队刚从前线撤下来的残兵伤勇。
与趾高气昂、军容整齐的日军相比,她所见到的这些中国军队中几乎没有一支象样的部队。他们之中的大部分装备极差,除了人手一把样式老旧的“汉阳造”外,常常一个营的最好配置不过几挺机关枪,甚至连门象样的炮都没有。与日军部队武器几乎包装到牙齿的装备相比,中国军队的装备简直寒酸到了让她这样一个外人看了都觉得可怜的地步。
他们之中的大多数士兵已经没有象样的军容可言,只有当官的人身上的穿戴还勉强象个样子。但他们都是同样的灰头土脸,满身风尘与泥泞,身上穿的军装早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又破又旧,脚上穿的根本不是象样的鞋子,而仅仅是手编的草鞋。他们吃的不是大米白面,她经常看见他们手里拿着黑呼呼的、不知道是什么做的窝窝头似的东西啃着。
他们每一个人都有着一张张极其年轻的面孔,甚至她还在一支行军的队伍中看到过稚气未脱的小孩子。这些比上了刺刀的枪还矮过一个头的孩子们,早已没有无忧无虑的童年,没有父母的呵护照顾,没有平静安稳的生活,有的只是血肉横飞、胆战心惊的记忆。他们或为生活所迫,或为日寇所逼,或为亲人报仇,不得不拿起枪,在军营中、在炮火硝烟中度过了他们的童年,强迫着自己快速的在战争中成长,成长为一名合格的战士。
撤退路上的队伍很多,很杂,来自天南地北的部队都有。因为战区交错,命令时发,他们或奉命后撤,或奉命挺进,或奉命奔袭,又或是奉命集结,东南西北的各种兵遇在了一起,南腔北调的方言不绝于耳。
嫡系部队看不起杂牌部队,杂牌部队看不起地方部队,地方部队又看不起游击队,常常四面八方的部队不巧碰到了一起,时不时还会为谁先过道口来个不大不小的争辩和冲突。争斗的最后,往往都是以谁家的最高长官军衔高、地位高、在蒋委员长面前的人气高而结束。
是的,没有错,这些连撤退的时候都杂乱吵嚷的象在菜市场里抢地盘的军队,就是向来被日军蔑视,被英美军嘲笑的国军队伍。日军曾经蔑称他们为“逃兵部队”,美军曾经讥讽他们没有军人之风。
当时,这些发出讥笑与轻蔑之声的人不会想到,正是这些完全被军事强国军队们看不起、鄙夷的国军士兵们,用一己血肉之躯,用简陋的军备顽强的抵抗着日寇的侵略,用无数将士的浴血拼杀,用无数人前赴后继的生命,阻断了日寇三个月全面灭亡中国的恶毒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