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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案发生后的好几天时间里,她只顾着四处奔走,冒着随时可能被日军逮捕的风险到处打听,白天忙着联系各方的朋友在为营救贺伟杰绞尽脑汁,晚上还要去贺家看望大腹便便的唐丽芬,完全将自己的安危抛诸脑后,更将那个女孩的事情忘记了大半。就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位素不相识的客人突然的出现在了她的小公寓门口。
来人是个年约五十的男人,身材瘦长,相貌普通但眼眸里的目光却极为锐利。一身灰色丝绸长衫,华服在身,貌似读书人,却难掩身上深重的痞气,看起来不像寻常人。他的身后跟着两个魁梧的年轻男子,一招一式的模样,像极了跟班与保镖。
她不知道这几个人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家门口,心中不禁警铃大作。正要发问,就见那为首的男子略抬了抬手,身后跟着的两个年轻人便很是自觉的后退了几步,像两尊门神似的站在了公寓门外。
来人仿佛看出了韩婉婷眼睛里的戒备之色,便开门见山的拱手直言道:
“韩小姐,打搅了。我是江秀云的父亲,江月清。日前小女遭遇险境,承蒙韩小姐出手相救,这才化险为安,我们全家无不感激涕零。此次前来,专程为登门道谢,请韩小姐慨然领受之。”
来人自动表明身份,已经让韩婉婷消除了戒心,加之此人出口之词带着鲜明的本地口音,条理分明,举止有礼有节,竟与其身上那股难掩的痞气有着截然不同的气势,已经让她越发的感觉到这个人颇不寻常,大有来头。
她微笑着将江月清请进了门,倒上一杯热茶,便在一旁坐下,很是谦逊的回答道:
“江先生不用这般客气,只要是有正义感之人遇见这种事情,都会出手相救的。我不过是做了自己力所能及之事,您不用专程为此事而来。”
江月清在进门之时,只几眼,便已经将这间小公寓内的装帧摆设一扫而遍,见屋内并无奢华装饰,处处都显得素净简洁,又听见她这般谦虚的回答,心中对韩婉婷的好感更是多了几分。他看了看韩婉婷,放下手中的茶杯,坦言道:
“韩小姐,我这个向来喜欢直言不讳,场面上的客套话我也不与您多说。今日我来,不为别的,专程为报韩小姐于我江家的大恩,还请您无论如何不要推辞。”
“江先生,所谓‘施恩不望报’,是家父家母从小教育我的为人之道。您无须如此介怀。”
眼看着韩婉婷坚持不愿接受他的谢意,江月清低头沉吟片刻,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带着神秘的笑意,侃侃而道:
“韩小姐果然是出身名门大家,气质不同凡度,施人恩惠不求回报,实在是令人佩服。”
他的回答不禁令韩婉婷感到惊奇不已,她丝毫未曾表露身份,这个与她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如何会一语道破她的身份,这实在令她感到很是意外。她眼睛里露出来的疑惑之光让江月清呵呵的低笑起来,继续道:
“韩小姐,我不但知道您出身不凡,我还知道这些日子您在为什么而烦恼。说到谢礼,普通的金银俗物根本入不了您的眼睛,而用那些东西来表达我江家的谢意根本是千万不能达其一。所以,我这次来,就是想为韩小姐一解燃眉之急,同时也以此来向您表示我江家的真心谢意。”
韩婉婷听着他的话,眉毛挑得越发的高了。她上下的打量着这个带着痞气的中年男人,实在想不出他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够如此淡定的说着口气这样大的话语,仿佛这些日子以来她所遇到的麻烦,在他眼里简直不值一提。
江秀云当时自报家门的时候,只说她家是做生意的殷实商人。可现在看来,普通的商人是绝对没有这样的口气说出如此豪气干云的话来的。那么,江秀云的父亲到底是做什么的呢?她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不再多想,直言发问道:
“江先生,明人不说暗话,您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能知道我的身份,而且还能这般信誓旦旦的保证能解我燃眉之急?”
江月清倒也不卖关子,坦然回答道:
“想必韩小姐一定听说过‘恒社’之名,我身在其中,腆排‘悟’字辈。”
听到江月清的答复,韩婉婷不禁大为惊讶。恒社,混迹上海的青帮流氓组成的一个帮会团体,堂口众多,人员复杂,三教九流之中多有其社员。在上海,不,应该在全国来说,都是鼎鼎有名的,上到八十老人,下到三岁蒙童,皆知此名。
她虽常年侨居海外,但却也是听说过“恒社”大名的。不仅仅因为恒社乃上海滩帮派三巨头之一的杜月笙所创,更因为这个恒社的势力之大,人数之多,影响之众,锋头之利,无人可出其右。
眼前这个样貌普通的中年人不但是恒社社员,而且还与杜月笙同为“恒”字辈,那么,可见其在帮会之中的地位该是如何之高了。原来,江秀云的父亲哪里是一个殷实商人,竟是有着这样厉害背景的恒社元老。那么,看起来弱质纤纤的江秀云就是不折不扣的“青帮”大小姐了。没想到,自己居然无意中救下了恒社元老的宝贝女儿,这倒也算是一桩奇妙的缘分。
韩婉婷想到这里,不禁在心中暗暗的感叹,恒社之人,大多结交广泛,黑白两道皆有来往,上至政府官员,下至普通百姓,他们均有交往。因此,想要查出她的身份便是轻而易举的小事,而打听到她近来为什么事情奔走,也就更是举手之劳了。
得知了他的身份后,她笑了起来,颇为感慨的说道:
“难怪江先生能对我的身份一清二楚,还知道我在为什么发愁。原来是这样,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我想这也算是我和令嫒的缘分吧,本是我无意之中的出手相救,没想到现在反倒成了帮我大忙的一个契机,这个世界上,果然还是‘好心有好报’的呢!”
听罢韩婉婷的回答,江月清不禁朗声大笑起来,正色道:
“韩小姐果然是个爽快之人,说话很是实在。不瞒韩小姐,我江月清妻妾六人,多年来却膝下无子,只得此一女,从小视若珍宝。没曾想,她只刚住到亲戚家去一天,便出了这种骇人的遭遇。若非韩小姐路见不平出手相助,我真不敢想象后果会是如何。此后每每思及此,便是背上起了一阵阵的冷汗。
如今小女安然归来,无时无刻不在感念您不惜背负杀人罪名也要帮助她的恩德,口口声声念叨着韩小姐的义举,铭感五内。此份大恩,我江家上下不知何以为报,唯有倾尽全力替韩小姐一解燃眉之急,方能表达我江月清的感激之心。
韩小姐,请放心。您只需再敬等几日,我江月清一定将贺先生救出,送返至家。”
虽说听到江月清打下如此诚恳的保票,也知道恒社的人神通广大,没有什么事情是他们做不到的。可韩婉婷还是禁不住有些担心。她低头想了想,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