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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王,你的目的达到了。
季剑倒在地上,因被反剪了手臂,挣脱许久,都站不起来,目中熊熊怒火,几乎要烧掉这冰冷的石室。九辰偏过头,看着季礼,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侯爷,替阿剑松绑罢,他本就无错。”
“殿下失言了。”季礼正色道:“老臣不敢当殿下如此尊称,这逆子的贱名,又岂敢污了殿下金口。”
九辰默了默,平静道:“此处并非刑堂,亦非朝堂,请季侯替小将军松绑。”
季礼这才恭敬应命,解开季剑身上的绳索。
季剑挣脱了束缚,立刻一个健步,冲到九辰跟前,挥起拳头,雨点般砸在他肩头,边打边骂:“混蛋!骗子!你摆什么臭架子!爷爷他腿不好,你怎么忍心让他跪在寒石板上!你的良心让狗吃了么?!我季剑瞎了眼,才会拿你当兄弟!”
阿蒙见主人被欺负,立刻扑棱起双翅,狠狠去啄季剑。九辰无力阻止,只能咽下喉头腥甜,靠着石壁不停呛咳,任由阿蒙上下扑腾,将禁室搅得鹰毛乱飞。
季礼大惊,忙上前拦住季剑,反剪住他双臂,将他踢跪在地,喝道:“畜生,你非要将季氏满门置于死地么?!”语中沉痛,令季剑浑身一震。片刻后,意气风发的白袍少年竟是抱着季礼双腿,埋首哽咽起来。季礼知他心里委屈,颤抖着双掌,轻轻抚上了孙儿的发顶。
九辰费力从怀中摸出一块黑色令符,令符之上,刻着一只浴血的雄鹰,展翅贯日,搏击长空,仿佛下一刻,就要破符而出。
这块黑云令,是季礼亲自命人打造的,此刻,东阳侯只觉异常刺眼,虎目,隐隐流伤。
九辰将它摊在掌心,轻笑道:“黑云骑不可无主,希望侯爷不要解散它,转交于阿剑统领。两骑合一,遇战,必将势如破竹。”
说到这里,他将目光移到背对着他的白袍少年身上,黑眸明亮:“我们曾约定,要并肩作战、剑指九州,做一辈子的好兄弟。对不起,阿剑,我失约了。”
语落,九辰眸子里的明亮也渐渐转为死灰。他知道,这一刻,与他生死与共五年的好兄弟,终将离他而去。日后,那看不到尽头的漫漫长路上,他又丢了一盏灯。
垂文殿,巫王负手立在窗边,金色的日光在他绣着青龙暗纹的袖口洒下耀目的光芒。
许久,他才收回思绪,问回来复命的内侍:“东阳侯都与世子说了什么?”
“东阳侯一直在自省种种罪孽,请求殿下降责。”觑了觑巫王脸色,那内侍继续道:“倒是季小将军,不仅对殿下大打出手。方才……方才还折箭割袍,要与殿下断绝兄弟情义。”
巫王眉间略沉,方淡淡笑道:“世子如何反应?”
内侍带了些困惑:“殿下只是瞧着,没说什么话。”他又费神想了想,忽道:“这之前,殿下从怀中取了块刻着苍鹰的令符,交给了东阳侯,说是物归原主。”
八月初一,是文时候巫子玉的生辰。因文时候爱吃鲥鱼,每年的这一日,巫王宫中都要大摆鲥鱼宴,为文时候庆生。
巫王宠爱文时候,上下皆知,这也意味着鲥鱼宴是断不能出差错的。因而,内廷总管晏婴纵然伤未养好,也不得不强拖着身子骨,安排宴会事宜。一日下来,他只觉整个人都要散架似的。
今年的鲥鱼宴,依旧由巫王及王后亲自主持,宴请之人,大多是王室子弟及文时候交的那群好友。宴会开时,众人谈笑宴宴,帝后琴瑟和谐,而文时候巫子玉,更有无数种方法,能将巫王哄得龙颜大悦。一道道美味鲥鱼被次第端到案上,足有上百种烹饪方式,不仅鲜美诱人,更能令人眼界大开。
当然,这次的鲥鱼宴,也有很多与众不同的地方。比如,向来与巫后不和的柔福长公主竟破天荒的出席了宴会,还主动举了杯绿酒,祝愿帝后恩爱不衰。当然,也有少数好事者直言当时巫后的脸色十分难看,险些与长公主当众翻脸。
再比如,宴会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的落在左首席的那位白衣少年身上。这是巫子彦被禁足十余年来,第一次公开露面。席间,这位俊秀如玉、光风霁月般的白衣公子始终敛眉垂目,沉静谦和,从不主动说话。面对一众世家子弟的哄闹灌酒,他也只是淡然婉拒,半滴不沾。他身上散发的清冷气息,如惠风凉荷,驱散满殿燥热喧哗。这世上,仿佛没有什么事,能引起他的兴趣。
而席间,柔福长公主更是拉着云妃与子彦,嘘寒问暖,感慨万千。谈至尽兴处,长公主甚至一度引袖落泪,惹得满殿宾客纷纷恻然。
这次鲥鱼宴,文时候还特地请了一位特殊的客人――楚世子西陵韶华,亦是含山公主未来的准夫婿。自上次国宴,公子子彦乃楚九州公主血脉之事被确认后,这位楚世子便一直寻机恳求巫王给他们甥舅相认的机会。因而,今日,也不知是不是巫王刻意安排,西陵韶华的位置恰好紧挨着巫子彦。不过,整场宴会下来,他们甥舅之间除了礼节性的问候,倒也没有过多亲密接触。偶尔几次窃窃私语,巫子彦也只是含笑静听,并无其余反应。
如此盛宴,公子子彦成为关注焦点,却独独不见世子踪影。众人心中未免猜测,莫非,这朝堂之上,又要掀起一阵风波与动荡了?可再看帝后恩爱和谐之状,却又不似有易储之兆。
趁着热闹,晏婴却悄悄溜到司膳房,亲自煮了份鲥鱼汤,装到食盒里,往禁室而去。
为了收买先王留下的那帮老顽固们,他着实花费了不少力气。
禁室内,九辰抱膝坐在墙角,呛咳不止。看了晏婴带来的鲥鱼汤,他轻轻挑起嘴角:“今年的鲥鱼宴,定然比五年前热闹。”
因为鲥鱼宴,从小到大,他甚至比他那位王兄还期待他的生辰。只因这一日,父王所有的注意力全集中在文时候身上,不会给他布置繁重的训练任务,也不会锱铢必较的寻他每一点错处。最重要的是,在宴会上,他可以吃到各种美味的鲥鱼,见到各种稀奇古怪的宝贝,还可以利用宴会上的小游戏,正大光明的拉着其他王族子弟和那位王兄争抢彩头。论起打架,他向来是高手,除了那次夺马之外,他大多时候都能成功抢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儿时,那位王兄被他欺负的厉害了,会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跑去父王面前告状,还会语气恶毒的嘲笑他没有生辰。他却满不在乎,甚是鄙视这种行为,能抢到宝贝才是最重要的,是谁的生辰,又有何妨?如果他有生辰,他也会很大方的允许这位王兄来抢他的东西。再说,父王碍于面子与游戏规则,最多就是罚他在垂文殿跪一夜而已。
不过,如今他已长到十六岁,自然不好再像小时候那样「直接」去抢东西了。
思及此处,他兴致怏怏的看了眼晏婴:“我吃不下,给阿蒙吧。”
原本偎着墙角眯眼打盹的阿蒙,得到主人示意,肥胖的鹰躯一震,立刻兴奋的扑起翅膀,一头扎进了食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