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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班主迷茫了,他频频皱眉间,又不停地安慰自己,花清远的心思就不要想了,还是顾着眼前吧,那后台跪着的几个混混,还真让他们给程蝶衣端茶磕头啊?
这,这……,哎……
听着那班主偶尔地长吁短叹,花清远只当他是给台上的锣鼓戏音配节奏了。
程蝶衣婉转流畅地唱完这出戏,手里一把描金小扇收在戏口之中,退下台来时,照常地往戏台这一角瞄上一眼,就看到花清远笑意盈盈地坐在那里。
那本该自然流泄出的‘答谢礼’,断然消失在于花清远四目相视间了。
等程蝶衣下了戏台,一只脚才跨进后台的门槛,还未等他走到他平时用做卸妆休息用的隔间时,就被一连串一迭声的求饶,惊得差一点儿把抬起的脚缩了回去。
“这,”程蝶衣完全被眼前这一幕惊愣住了,之前还对他欺凌过的几名混混、那个拉他戏服的,他犹是记得清楚的,一众正跪在他的脚前,一人手里端着一杯茶地冲着他磕头求饶呢。
他从小到大,哪见过这样的阵势,他不给别人磕头就不错了,这回竟轮到这般壮观的给他磕头的场面。一时压不住,身子向后,差一点跌出刚走进的后台,却正好跌到了紧随他后面进来的花清远的怀里。
“蝶衣这是唱戏唱累了吗?怎么站都站不稳了呢?”
花清远好心地扶住程蝶衣。两个人挨得很近,程蝶衣可以清楚地嗅到花清远身上的气息,那是淡淡的一股子幽幽之气,谈不上是香味,却带出心静神宁,如花清远这个人给他的感觉一般。
等他意识到他已经跌进花清远的怀里,挣扎着想要站出来时,花清远却顺势扶住了他,拉着他绕过那几个跪在他们面前的小混混,走到后台正中央的一张横桌处。
“蝶衣你坐,好给人家一个向你赔礼道歉的机会啊!”
花清远让他坐着的圆椅里面,还铺着厚厚的一层褥垫。桌子上有沏好的润喉的茶,还冒着白色的虚气。
“向我赔礼道歉?”程蝶衣反应过来是哪些人后,连忙摆手,“不,不用了,你,你让他们走吧!”
他可受不起这个礼,怪道吓人的。
“那怎么行?蝶衣不受人家的礼,人家还以为你不原谅他们呢,是吧?”
花清远哄着程蝶衣的话说完,后面两个字‘是吧’却是高高冷冷地吊起来的。
那几个已经爬过来的小混混,连忙一边磕头一边称‘是’。只盼着程蝶衣快点喝了他们的茶,他们也就解脱了,下八辈子也不来大红门戏院了,这不是钱的事,——花清远比阎王爷还可怕。
“这,”‘盛情难却’下,程蝶衣只得点头,抬起的眼眸望着花清远,花清远正笑得像只怀了春的猫,抱着肩也看他呢。
下台时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好像又轮转回来,竟是这么快,程蝶衣的心头已经不只是一动了。
几个小混混见程蝶衣点了头,如释重负,磕头之后,一再表示再也不会登大红门戏院的大门了。
程蝶衣以为这样就可以了,哪曾想花清远并不满意,“你们这话是什么意思,以后再也不登大红门戏院的大门,是说程老板的戏唱得不好吗?”
几个小混混已经哭了,就没见过花清远这么磨人的大爷啊,他们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是连个紧的表示程老板的戏绝对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既然是好,那就要常来常往,这年头不认神的人有都是,还指望着各位帮忙压压场子才好。”
自己这样的少爷身份,毕竟不可能常年住在戏院里,像今天这样的事,以后谁也不能保证不会发生,万一自己不在,程蝶衣挨了欺负总是不好的。
这些小混混不同,他们是常年混这片的,收的就是这片的保护费,他们若是时刻帮自己盯着点这里,自己也放心。
这几个倒霉蛋算是明白了,他们这一脚踩到雷上了,还是个长久不能自拔的雷,一下子摊身上,想甩都甩不掉了。
花清远笑得和弥勒佛似的,他也绝对能普渡众生,让你立地成佛,只可惜这份超度,不是谁都能受得起的。
到最后,不管花清远说什么,几个小混混就应什么了,连带着几名警察也一同应着,这事才算暂时了结,他们如遇大赦,连滚带爬地离开,脚步稍有迟缓,就听到身后的花清远缓缓说有空请他们喝茶,喝毛茶?这一次都够受的,如喝了一碗孟婆汤似的,如兔子似的拔脚就跑。
呼拉拉地走了他们,后台才算清静下来。
“看不出来,你还挺有无癞的手段,”程蝶衣假意嗔着。
花清远也假意惊道:“难道蝶衣一直以为我是好人?花某真是受宠之极!”
“哪个以为你是好人!”程蝶衣佯怒,扭过头去,拿起桌子的茶,抿了一口,“那个人是你二哥?”刚刚仿佛听到花清远是叫他‘二哥’的,那样上好的坯子,应该是学花旦小生的。
“是我二哥,”花清远点头,“你不提,我险些忘了,你的戏都唱完了,他们也该听完了,我得先去把他们送走,蝶衣,你可能不知道,我这二哥在哪里,哪里定没好事。”
花清远说话从来都是准的,他这不才把他二哥他们送到戏院门口,两位大使以及陈局长都已经坐进车里去了,他二哥却晚行一步,只为拉住他,说一句话,“别太过了!”
“二哥说笑了!”花清远半真半假地装糊涂。
花清逸这人说话从来都是高深莫测的,连自己这份段数都搞不定他,占不得三分便宜却吃七分的亏,所以自己从来都是躲他远远的,哪怕他长着一张人中龙凤的脸孔,很赏心悦目,自己也觉得看他如看黑白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