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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一番做作,便将王氏的兴头浇灭了。王氏便也忧愁起来,不肯再坐,拎了篮子家去。到得家中,就见何氏的父母也到了,见她回家,自是满面堆欢得说了许多奉承话儿,王氏此时听来更觉忧心,只愁金氏要作弄团圆儿来,她在外头也救不得她。
朱大娘见她脸上一回欢喜一回忧愁的,就将她拉在了一边问,王氏就把崔氏的话说了,道:“娘,我想着崔娘子的话也不是没道理。金氏那个毒妇是大奶奶要作弄起团圆儿来,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朱大娘道:“那个崔氏是保媒拉纤的,自然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她的话怎么能听得?我瞧着金大奶奶倒像是挺和气的一个人。”
王氏很不爱听,便道:“我早知道你不爱团圆儿是个孙女,只喜欢你那两个孙子罢了,和你说也白说。”说了自己赌气回房,收拾给团圆儿孩子做的小衣裳小鞋子,原打算过两日送催生礼时送去的,如今团圆儿早产,便乘着洗三的时候送去。
她一见着小孩子的衣裳,忽然就想到了,拍了手道:“我可是糊涂极了,现成的把柄在我们手上了,金氏那个毒妇可是没生养的,也就是无子了,按着七出也能休了她,瞧她还怎么得意。”说了,自为得了主意,十分欢喜,收拾完了东西,巴巴的等着洗三那日好教给团圆儿,乘着现在员外喜欢,撒撒娇,还怕不成吗?
转眼三日已过,就到了苏府给小儿洗三的日子,大郎一家早早贴出红纸,只说东主有喜,歇业一日,朱大娘,大郎夫妇,丁丰夫妇并小儿子丁富,雇了一辆车就往苏府去,远远就瞧见苏府朱红大门开着,张灯结彩,宾客往来十分热闹,王氏便要走正门,朱大娘道:“媳妇,你安静些,我们是姨娘的亲戚,走不得正门,再说了哪有女眷走正门的。”王氏听了虽不服气,也只得忍了,车子到了西角门停下,大郎先下车,回身又去扶朱大娘,丁丰见父亲在扶奶奶,便想去扶王氏,何氏骂道:“你个呆子,愣着做什么,还不来扶我!婆婆那里丁富就扶不得吗?”
王氏素来不喜欢这个媳妇,听了这些话火起,回身要骂,大郎道:“你安静些,在这里吵嘴,是要给团圆儿丢人吗?”王氏方罢了,心中不解气,狠狠剜了何氏一眼,何氏只做看不见,扶着丁丁丰的手下了车。
却说管家苏贵早派了叫苏欢的家人在西角门外守着,看着大郎他们车子到了,一面使人进去回禀,一面过来接,笑道:“可是,丁大爷一家子?快随小人来,姨娘那边侯着呢。”王氏忙问:“我女儿身子怎么样?我外孙子可乖不乖,吃谁的奶?”朱大娘去拉她衣襟,叫她一甩手拍掉了。
苏欢听了王氏的话,脸上倒有些僵,哪有姨娘的娘管小少爷称外孙子的?呆了呆才道:“大娘放心,姨娘身子好的很,小少爷如今也有奶妈子照应。”王氏听了,故意问道:“你们奶奶可好?”苏欢道:“我们奶奶身子也好,谢大娘记挂。”王氏本意是问团圆儿生了儿子,金氏可生气不生气,究竟不好问得直白的,她含混一句话,苏欢便也揣着明白装糊涂,说话间一行人就到了二门,交在一姓宋的妈妈手上。
那宋妈妈又引着大郎一家子往里走,王氏同朱大娘来过两回,倒也不怎么在意,丁氏父子同何氏却是头一遭儿来,一路上只是看个不够。一路就到了金氏住的正房前,因不见门前有丫鬟在,宋妈妈就敲了云板,过了一会子,湘竹帘子一挑,出来个十三四的小丫头子,尚未留头,只垂着双鬟,笑问:“宋妈妈什么事?”
宋妈妈便笑道:“篆儿姑娘好,烦你回一声,丁姨娘的爹娘都来了,求见奶奶。”篆儿听说,就敛了笑容,一双秀眼上上下下打量了大郎一家子一回,方道:“原来是丁姨娘家里的人来了,你们请等一等,我这就去回奶奶。”
入府见女
王氏听了篆儿的话,却是撇了撇嘴,心道:“如今还在我们跟前充夫人娘子,保不齐明儿就得卷了包袱会娘家去。”脸上神色就有些不恭敬,笑不笑怒不怒的。何氏在她身侧轻声同朱大娘道:“我如今算是见识了什么叫有钱,瞧瞧这些丫鬟身上穿的头上戴的,都只有比我们好的。”王氏听了就哼一声。
且说篆儿到里头回了金氏,一会子就走了出来,道:“奶奶说怠慢了,快请进。”说了挑起帘子,王氏也不答话,打头走了进去,就见金氏在厅上右侧的主位坐了,头上乌云高挽,簪一支石榴石金步摇,斜插着双凤金镶玉胜华,身上穿件淡粉绣彩蝶罗夹衫,系着一条水红百折罗裙,腰间双丝绦,系着比目鱼玉衡,玉容粉腻,双黛凝翠,秋水带情,樱唇含丹,体格丰艳,格外动人。
王氏因想着团圆儿生了儿子,金氏还指不定怎么恼恨了,就有意要瞧她的脸色,此时见她含笑微微的模样,自己倒有些灰心丧气。朱大娘上前道:“大奶奶万福。“说了要拜下去,金氏忙命人搀住,笑道:”朱大娘好,你是有年纪的人,对我行这样的礼,我不敢当。”说了便命看座。朱大娘又一一将儿子,孙子,孙媳给金氏引见了,大郎不过在金氏跟前做了个揖,丁丰兄弟同何氏都给金氏磕了头。
金氏细瞧何氏,见她虽一般是小户之女,倒也娟秀可人,举止间颇为爽利,竟没半分扭捏之态,不由喜欢了两三分,便向朱大娘笑道:“令孙大喜,我竟不知道,失了礼数,大娘勿怪。”说了就命冬竹取了一对儿金镶玉的镯儿来,交给丁丰夫妇,笑道:“别嫌简薄。”朱大娘忙道:“奶奶,礼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