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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吗?郭劲,那个司机和我的距离,也就一只胳膊那么长。那天,那天他只要一伸手,就能掐住我的脖子,失踪的就会是我!”庄朵朵尚不解气,这份无名火既来自恐惧,也来自委屈。在确认沈雪失踪之前,所有人都在指责她庄朵朵想得太多,似乎是她“持靓行凶”,有意曲解司机。
“你这不是没事吗?”此话一出,郭劲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庄朵朵的脸色变得铁青,手里的小包抡圆,径直丢进了郭劲打开的车窗里,踏着高跟鞋迈开腿就跑,踉踉跄跄钻进了步行街,留下郭劲在车流中一头大汗。
2。
教练方一楠的日子也不好过。
沈雪失踪案爆出来的第二天,她的丈夫就找来了。这个矮小的男人没有在第一时间报警,反而是来驾校讨说法。
“方教练,你就说老实话吧。我知道,都知道。沈雪在这里,是不是来见男人的?”沈雪的丈夫老丁寸步不离地跟着方一楠。方一楠带学员练车,他就站在大太阳地里,被晒得跟化了一半的冰激凌似的;方一楠教学员驾考知识,他就阴着一张脸贴住车窗看。要是车里同时坐着男学员和女学员,他的眼珠就像给鱼刮鳞的刀一般,带着鄙夷、带着审视,紧紧盯住那女学员。
他这番歇斯底里的举动,反倒博得了一众教练的同情。
趁着午餐时间,教练大老刘特地坐到方一楠旁边,一脸隐晦地问:“哎,哎,老方,你跟我说句实话,那个叫什么……沈雪,对,叫沈雪的学员,真是和人私奔了吗?”
驾校的小食堂密不透风,那架老化了的空调今天也格外地绵软,吱哟哟吹着,却不见一丝凉意。外面的蝉鸣一声塞过一声,方一楠顿感头昏脑涨。她放下碗筷,冲着大老刘摆摆手。
坐在她对面的宿秀丽满头汗水,面前放着两只小小的餐盒,一只里面放了半截嫩玉米,另一只里面是一早煮好的西兰花、生菜、藜麦。自从这里发生了失踪案后,她们几个女学员几乎抱了团,寸步不离地跟着方一楠。
见方一楠不舒服,宿秀丽从背包里拿出一瓶藿香正气水,不紧不慢地推过去,“方教练,天热,知了吵得很,别心烦,当心中暑。”
大老刘压根不懂这指桑骂槐,瞪大一双眼睛,凑过脸去问宿秀丽:“宿老师,你听说了吗?那个叫沈雪的学员,跟人跑啦。对了,我记得你俩报名是一前一后的?”
宿秀丽慢悠悠抽出一张纸巾,垫在餐桌上,再把银筷子放到餐巾纸上,一根一根地擦拭干净。然后垂着眼说:“哟,刘教练,您在这可真屈才了。”
大老刘不明就里,抓抓头发,笑呵呵地说:“宿老师,你也这么觉得?我家老太太也这么说来着,说我本该是干大事的人……”
宿秀丽吊起嗓子打断了他,她当过半年的小学老师,虽然没干下去,教训人的厉害劲儿还是保留着的:“我说你屈才,是嫌你话多。刘教练,这都听不明白?警方还没有发通告呢,你刘教练在这先断了案子了。你怎么就知道人家沈雪是跟……跟什么人跑了?我还觉得她是被她老公害了呢!”
大老刘眨眨眼,瞧周围吃饭的人都瞅着这边,讪讪地摸摸脸,打着哈哈说:“那不能够。你看人沈雪的老公,明知道她跟人跑了,还从这守一天了。那哪能害了她?要我说,这爷们,痴情啊!”
邬童今天来得晚了些,她平时不爱接家事官司,偏偏有人通过律协的领导联系了她,想让她帮忙打离婚官司。邬童花了不少口舌,才勉强挂断了那个当事人的电话。
她急匆匆赶来驾校,一进餐厅,险些被里面的汗味儿、荤菜味儿熏出来。她寡着脸在讲宿秀丽旁边坐下,刚好听到了大老刘关于“痴情丈夫”的言论,满身心的火气可算找到地方发了:“刘教练,什么叫‘痴情’?沈雪那个丈夫,就是个法盲。什么叫‘跟人跑了’?‘公然侮辱他人或捏造事实诽谤他人’,这是诽谤罪,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大老刘碰了一鼻子灰,不尴不尬地说了句:“嘿,邬律师,我就害怕你。你们当律师的那小嘴嘚吧嘚吧的,怕了怕了。”他端起饭碗,抖抖肩,溜了。
3。
沈雪丈夫老丁的到来,让原本平静的驾校变得沸沸扬扬。
大家都在饶有兴致讨论学员沈雪到底去了哪儿,一时之间,驾校里冒出许多有鼻子有眼的传闻,网上也贴满了沈雪的个人信息。从她小学毕业时的班级合影,到她大学时在QQ空间写的私人日记,包括她的婚纱照、她发在朋友圈的孩子照片,都被人扒翻了出来,传到网上。她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每一句、每一条、每一件都被人细细分析、细细咀嚼。哪怕她学车时留下的证件照,也被几个老学员说:“老早就觉得这个沈雪有问题了,来驾校拍照片还化妆呢,多大岁数了?孩子都上幼儿园了,还花里胡哨地打扮。这女人绝对有问题。”
而至于那个和她一起失踪的男性司机,网上的消息很简单——“男,本市人,24岁。”照片、姓名一概没有公布,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代号,“滕某”。
这一天,真正和沈雪有过交集的几个人反倒异常沉默。
方一楠被沈雪的丈夫缠得焦头烂额,几次被他从副驾上拉下来。“兄弟,她真没见任何人!要不,你看监控去!”方一楠叉着腰,急得满头冒汗。
宿秀丽一遍一遍翻着沈雪的朋友圈,得了空就给沈雪发消息、打电话,在她的假设中,沈雪陷入了危机、正被什么人控制着,她给沈雪的手机号发去了这样的短信:“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无论您的诉求是什么,请不要伤害沈雪。钱的事情好商量,盼速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