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爆炸声连续不断,冲天的火光中无数人和牲畜四散乱逃,不知是谁打开了牲畜栏,战马、牛、羊成群的冲出来,有的将拦路的人活活踏死,有的全身着火悲鸣乱冲然后将更多的帐篷点燃,还有的撞翻栅栏逃出军营不知所踪。
呻吟、哀嚎,整个军营变成一片死亡的坟场,恐惧使得平时训练有素的士兵变成无头苍蝇,在大营里横冲乱闯争相逃命,四处充斥着令人窒息的浓烟,混乱中有的士兵相互践踏,死伤无数。有的士兵身上着了火,在地上满地打滚凄厉惨叫,最后烧成焦炭。还有的士兵找对方向逃出火场,然而早已经算计好的幽州军正带着弓弩手列阵守在军营的逃生口外,可怜那些刚从火场中逃生出来的士兵,尚未看清外界的一切,就被乱箭穿心而死。
若是从前,在平原上作战一直是铁狼军的优势,所以李怀忠才死守幽州不敢出城跟卢琛的铁骑打,然而这一次,一场突如其来的爆炸,把卢琛军中的战马惊跑无数,失去了坐骑,铁狼军战斗力直接降了一半,加上军营内四处都是火,更是对李怀忠有利。他早已经准备足够的弓弩手围在外部,根本不需要进入火场跟铁狼军正面对打,只要等敌人逃出火场,轻松放箭射杀就行,何况,卢琛的军营内还有一帮长期受压迫,无时无刻不想反叛的降兵。
滚滚浓烟顺着西北风飘向卢琛所在的中军大帐,邱敏被烟呛得连连咳嗽,卢琛将冷水洒在布巾上给她捂住口鼻,半拖半抱着将她带到帐篷外。事发突然,他一时间也没了办法,只能先召集人手突围出去。
然而这种混乱的时候,刺鼻的浓烟阻碍了视线,平日里召集士兵的方法完全派不上用场,卢琛略一扫眼前勉强聚集来的士兵,不过百人而已。他先向手下询问状况,得知北面、东面、南面均已被幽州军包围,凡冲出火场的士兵皆被乱箭射杀,如今他能走的只剩下西面。
围三放一,军事上常用的战术,故意向敌人露出生路,让敌军存有侥幸心理,这样就不会拼死抵抗。曾经他也是这么对待敌人,如今却轮到自己。然而明知道是陷阱,他也不得不往里跳,因为火顺着西北风已经蔓延到中军大帐这里来了,他若是不走,就算不被火烧死,也会被烟熏死。
西面是那群降兵住的地方。东、南、北三面都着火,唯独放过西面,看来那群降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和幽州军结盟,才有了今晚的里应外合……
还有那些火药!卢琛握紧拳头,他出于谨慎不向汉人购置火药,然而那帮栗特人,居然也站在汉人那一边!身为胡人却帮助汉人!他突然想起因为应邱敏的要求而留下的那个栗特富商,卢琛勃然大怒,提着邱敏的领口喝道:“那个栗特人,你早就认识是不是!?”
邱敏感觉快要呼吸不过来,纤细的五指在卢琛的手背上抓过,长甲只刮出几道淡淡的血痕,撼不动铁臂分毫,她长睫微颤,半阖的眼眸中是刻骨的恨意,尽管柔弱却没有半分害怕示弱,也没有向他祈求活命的意思……
她恨自己。卢琛心中一痛,松开邱敏,这个时候再追究这种事已经没意义了,先突围出去再说。
卢琛指挥四周匆匆聚集起来的士兵列成阵型,向西边突围。卢琛将邱敏强行拽上马,大多数战马在爆炸中跑得不见踪影,然而奔宵是他所喜爱的坐骑,一直单独养在身边。突围路上遇到的马匹,身边的士兵也会去控制住骑上。卢琛朝四周看了看,曾经威名赫赫的铁狼军,如今就剩下区区百骑。他这一生,荣耀悲歌浴血拼搏,却在不经意间一招不慎,种种努力化为灰烬。
前方冲出大量手持火把的降兵,那些原本处在军营最底层,一直被胡兵压迫的降兵们,此刻像疯了一样四处追着落单的胡兵砍杀,或将他们重新撵进火场里。
“列阵!”卢琛提声喝道:“冲!”
百余骑铁狼军跟着卢琛向前冲,卢琛一马当先,手起刀落,像砍瓜切菜般杀翻数人,身后的士兵纷纷叫好!他们还有马,他们还有刀,就算只剩百人,要杀这些从前一贯看不起的降兵,也依然跟杀猪狗一样简单。
论战斗力,那些降兵是不如卢琛的铁狼军的,何况他们这百余人还骑在马上,纷纷掉头朝两边逃散。眼见生路就在前方,卢琛和手下士兵精神一震,加快马速朝前方奔逃。
忽然,卢琛隐约看到前方地面上有冷光闪耀,他暗道不好,急忙拉住马喊停,然而迟了,身后已有胡兵越过他,一头撞入前方的陷阱中。
这西边的军营是降兵们住的地方,也是唯一没有着火的地方,这些降兵早得知卢琛会往此处突围,他们知道卢琛的骑兵若要逃,他们是拦不住的,所以早就在路上挖了陷马坑,放好绊马索,撒上铁蒺藜,夜晚视线不明朗,加上卢琛等人急着逃命,容易误中陷阱。
眼见有人落马,周围的人立刻赶上来将落马的人乱刀分尸。
剩下的人不敢再纵马奔逃,只得收拢阵型聚在卢琛身边,然而那些降兵又一层接着一层围了上来。他们曾经反叛过卢琛一次,现在不过是再反叛一次罢了。
敌人像蚁群一样源源不断,卢琛喘着气,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只觉得平日用起来得心应手的武器,此刻重逾千斤,快要拿握不住。好累啊,好想放下武器歇一歇,可是他知道不能松手,一松手,命,就没了。
其实那些人本可以用弓弩在远处射杀他,可是并没有这么做,只是不断派人围住他,消耗他的体力与意志力。卢琛看了一眼坐在背后的邱敏,是因为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