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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娘低头,就能看到沈厝那张苍白布满冷汗的小脸,她当着自家孩子养了好几天的人,看着他祈求的眼神,不甘的把剩下的话又咽了回去。沈厝借着徐娘的力站正,又慢慢擦去了自己脸上的冷汗,然后越过修竹和孔缺,站到谢无声面前躬身施了一个很标准的礼:“冒犯仙人了,刚刚是我失礼,妄请仙人原谅则个。”
他低头垂眸,谢无声都清楚看到他薄薄眼皮上的血丝,这个叫沈欢的人果然牢牢的看着地面,半点头也不敢抬,站在他面前的身子还有些抖动,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谢无声也懒得和这种懦弱没骨气的人计较,他直接错开沈厝,看向修竹:“到底走不走,还要在此处丢人现眼多久?”
看起来这是不打算纠缠此事了,修竹也松开了一直紧握着剑柄的手,抬手放出了一只行舟,他也懒得圆这个烂摊子,只要谢无声不对孔缺出手就好了,孔缺倒是撸起袖子还想说些什么,却直接被修竹拎到了船上。
所以在这一场闹剧中,受辱被无视的只有沈厝一人。
谢无声抱着人也踏着金色法阵,拾阶而上,。沈厝和徐娘走到修竹特意为他们两个放下的船板上,徐娘小声的说:“他这样的目中无人,怎么不让我说他几句。”徐娘对这个后来的仙人印象差极了,差到这个抱着具尸体这样的怪事都压不下她的怒火。
沈厝和徐娘踩上那一块船板,好声好气的安抚她:“人家是来请你帮忙,也是帮我们的忙的,我跟着本来就是添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事的徐娘,我没事的。”他寄人篱下,什么话都听过,只是句剜眼睛的狠话而已,又没打他罚他的,沈厝刚刚的失态纯粹是一时间见到自己的尸体,心神巨震的下意识反应而已。
也好在谢无声放了这句狠话,不然那种失魂落魄的样子很难不被人看出些什么,沈厝和徐娘安全上了小舟,果然是个小舟,一行舟,体小而狭长,但速度奇快能日行千里,适合四五人乘坐。
果然是好东西,也果然是放不下谢无声那顶寒玉轿子。
沈厝上船,没见过世面的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和徐娘坐到了船尾,孔缺和修竹在船体中心控船,唯独谢无声一个人站在船头,抱着那具躯体给人整理被风刮乱了的长发。
沈厝忍不住要去看,他偷偷的看着从谢无声臂弯里垂下的细泠泠的腿,因为动作的原因大氅上移,露出了一节脚踝,青白的,有着一块块浅淡尸斑,瘦弱的肌肉都要开始萎缩的小腿。
看起来这具身体在死掉之后并没有被保存起来,不然也不会连尸斑都显出来了,看来是一开始他死掉之后,谢无声就把他丢弃了,后来发现他的这具身体另有用处,这才把尸骨收敛了。
沈厝想到今天看到的那串生辰八字,推测着大概是与其为那个任务者再找一具合适的躯体,不如就留下自己这个本就被融合的好好的身体,他撇撇嘴,此刻竟有些可怜起自己的身体了,也不知道自己胸口上的那个大洞有没有被填起来。
可怜他和他一样,半点由不得自己。
沈厝手按着自己的心口正想的出神,修竹的问话把他的注意力全都拉到了谢无声身上:“这不是前段时间,器修刚出的寻魂铃吗?这东西虽然说叫寻魂,但实际上只能寻人,你怎么把它也带了出来。”
谢无声拦着那具白面尸身,撩开他的大氅,把一个精巧镂空的金铃系在对方腰间,他回答着修竹的问题,实际上却越过这两个人,目光如刺,直视着沈厝:“追踪寻人,防盗防偷。”
声音冷厉,半点不留情面。
沈厝的脸色涨红,立刻低下了头,他呼吸紧促,谢无声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在敲打他,不是说不敢再冒犯吗?怎么还敢乱看。寻魂铃也在警惕他,你这种嘴上说一套做一套的人我见多了,防的就是你这种人。
“寻魂铃,碰之便会在身上落下烙印,且没有秘令无法解下,若是有人敢有什么坏心思,天涯海角也逃不开,必要断了一双手才能解除烙印。”修竹浅笑:“你何时在这上面下了这么狠的法阵。”
谢无声单手凝阵,点在铃铛上,法阵化作金点消融进去:“现在。”
“嗝。”沈厝捂住嘴都没挡住那一声响亮的,不合时宜的打嗝声。他立马闭上眼,一手捂住嘴,一手胡乱的拍着胸膛,徐娘立马从包袱里拿出来一个小葫芦给他喝水:“怎么了,怎么了,好好地怎么开始打嗝了。”
徐娘正听着这些奇闻逸事,旁边的沈厝好端端的就打起了嗝,一个比一个响,她连忙给人拍拍背,担忧的狠,沈厝灌了几口水下去,一点用都没有:“没,嗝,没事,太高,嗝,太高了,吓嗝。”
后面乱作一团,连靠着修竹休息,头一点一点的孔缺都过去凑热闹,谢无声也收回了自己冰冷厌烦的眼神,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警告,希望这个不知死活的凡人能懂事点,别再来招惹他,他轻轻揽住身边的“沈厝”:“别怕,不会有人敢来冒犯你的。”
修竹看着疯的不轻的谢无声,但笑不语。
月上中天时,一行舟停在了一个寂静无声,连狗都没有叫声的小村庄上面。
沈厝和徐娘往下看了两眼,月色满地,鳞次栉比的房屋,连屋檐都能看的清清楚楚,也看到了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不知从何处迎来了一顶轿子,两人小轿,红的在夜色下发黑,却很素,不仅小的只有一个人的空间大,整体上一点挂饰都没有,连遮帘挂穗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