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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师兄试探说这些算得上流言蜚语的事情,他和沈厝实在没什么交集,又是药修和阵修余光时刻观察着沈厝的状态,只要对方脚步一乱或是眼神涣散,他便不得不接上话题。谁能想到自家师尊出门一趟带回来两个昏迷的人,他挑了一个看起来就像是十天半个月都会昏迷不醒的照顾,师傅也说这位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要他带着小师弟的时候仔细照顾着。
小师兄瞥了一眼那耷垂在身侧的枯枝一般,连滴血都给灼干的爪子,这手要是再来点重击,怕不是都要变成灰给扬了,他内心崩溃:他敬爱的师傅呀,你可真是给弟子扔了张随时要爆掉的雷符。
沈厝微微侧了头,小师兄见状立马接上,这会儿他也顾不上说这些话会不会得罪横波峰那边的人了,他只想此时话多一点,路长一点,走的再慢一点,免得真到了后山窝,见进不得人被骗后再把人给气得魂飞魄散:“谁知道前段时间不知道怎么回事,好端端的跑到养兽的灵棚,抱着一只丹鹤又哭又笑了半日后,回去就发起了高烧,情况特别不好,把修竹师兄吓得什么灵药都用上了,就连恒煜长老都从闭关出来,衣不解带的照顾了几日,却还是差点烧出来个好歹。”
沈厝缓慢的想眨一下眼,可他的眼皮沉重的落不下,闭不合,眼白在缝隙里被风吹出红血丝,他明明很累了,却依旧拖着那具躯体,一步一步的蹭着地向外走去。
孔缺,他想了想,在混沌的记忆中好像有这么一个骄傲的有点自满却满满都是好心好意的小公子,对方的观念中什么事情都是非黑即白,他对自己的任何心思不遮掩也不羞耻,是一个很容易就能看明白的人,也是一个很心软的人。
沈厝分了一点心去听。
小师兄的步伐更慢了,他伸手拂开枝桠,声音也低了下去:“那次病好以后,小祖,魔,孔,他一下子就虚弱了下去,憔悴了很多,各色的灵药补品如水一般灌下去也不见起色,长老担心的很,就连闭关也未曾再提起,啧,倒是奇了。”
尘阳也乖乖跟着,睁大一双大眼睛看着小师兄,不明白奇在哪里:“修炼落下了,也不出去花天酒地,招猫逗狗了,就这么窝在自己的府邸,某天却不知遇到了什么事,嘿,堪破了,直冲金丹。”
“宗门上下,这年纪未曾修炼,也未有经历,纯靠堪破心境提升境界的,这倒是破天荒的头一个。”这确实是一件奇事,看破红尘,独悟大道的不是没有,只是那大多都是在生死一线,看尽了世间繁华,仙途的低谷或是巅峰都走过的人,一瞬间的明悟突破境界。这种机遇往往可遇而不可求,自然是与踏踏实实的修炼不同。
可就是这么一个娇生惯养,被人捧在手心没见过世间险恶的小公子,突然有了历尽千帆的心境,可不是破天荒的事。
整个宗门上下都挺惊讶,更让人惊讶的是,这小祖宗结丹当日,雷劫未尽就消失了,长老疯了一般到处找人,可这个连自己都没独自出过门的人,竟然一点痕迹都没留,消失的无影无踪。
小师兄啧啧称奇:“他最是粘着长老的人,只要长老出关,就连半夜都要带着被褥去找人,现如今突然说走就走,倒真是个奇事。”
就连此刻的沈厝也察觉出些许不对,他与孔缺相处的时间不长,却也能看出他的师兄修竹对他是无微不至,一个师兄尚且如此,他的父亲恒煜自然更是把他如珠如宝的待着,怎么会突然说走就走,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情,相处之恩断断不是什么小事就能斩断的。
更何况,那可是孔缺,一个把自己当陌生人都能为他鸣不平,重情重义的孔缺。
这确实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奇怪到小师兄除了奇,竟再也想不出别的字眼。说的多了便也想的多了,想的多了心思便也散了,不知不觉间小师兄竟然就真一点路没绕,把人直直带到了后山。
他们爬了小半日的山,走到此处时落日西斜,树影踵踵,鸟兽静鸣,淡淡的荧光在远处指引,沈厝如同扑火的飞蛾一般被引诱着站到了山包上。
枯掉的,焦黑的皮裹在骨头上的手撑在地上,被蹭掉了一小块皮,谁也没在意这一点小伤,他们的心神全然被眼前的景象吸引,就连后半段路被小师兄抱在怀里安稳歇了半日的尘阳,都睁大了眼睛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哇。”
整个山窝,漫山遍野的山间,一丛接着一丛,林林总总满满当当的种满了灯笼花,玉一般的花瓣合在一起,点点荧光从中透出,萤火之光不足视物,可千百万数的烛火凑在一起,便可与日月争辉。
沈厝甚至在此刻,被光亮蜇了眼。
灯笼花月食而生,多为白瓣,没什么药用价值,论实用甚至不如凡人一盏灯笼,却又有着略微苛刻的生长条件,沈厝记不起来了,可哪怕此时他神智不清却也记得,这花,没有红黄紫这么多奇奇怪怪的颜色。
奇奇怪怪的,长满了整个山窝。
结界拦得住人,却遮不住光,柔和但日益增多的光,每日都要去往后山的谢无声,在这十三年间将此地默默变成了禁地。
这里没有珠宝,他也什么都没藏,他只是一株一株的用手种下了那些平平无奇的灯笼花,那无穷无尽,只被沈厝夸过一句的花。
在这十三年,谢无声无法对别人讲述那个人不是沈厝,他被迫沉默的日子中,招魂的时候也曾妄想过,这盏光,是否有幸能给沈厝一点指引。
是否能让他已经暗下去的人生也见一次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