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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那江氏,是觉着顺安太妃在宫里的日子太顺畅了么?还是觉着三皇弟晋王的位子坐的太稳了?朕心中冷哼,但是现在还不到时候,等到时候……
却不想,竟是母后先招朕问话。母后素来是个聪敏内秀之人,见朕一直隐忍避让,就知朕计划一网打尽。她数着佛珠,半阖着双目,缓缓的道:“你是皇帝了,哀家后宫女流之辈不能插手朝政。只是哀家有一句话,哀家说说,你随意听听。
哀家在这后宫半生,只看见过你父皇隐忍过慕容氏。你如今的作为,竟有七分相似。予沵也就罢了,予漓这么些年对你如何,你心中自知。他对那位子,有念想,也属正常。只你登基这些日子,他苦闷烦郁,却不曾真的有不臣之心。”
朕自然知晓。大皇兄庸碌,也自知他自己无甚大才。见朕登基,不去忧愁自己身家性命,反去烦闷他与皇位失之交臂。朕看在眼里,不觉可笑。如此一想,倒对皇兄的警惕心淡去几分,应诺道:“皇兄一日无不臣之心,朕便容他一日。”母后似乎松了一口气,露出微笑。
朕心中疑惑,母后与大皇兄素无来往,如此保他,竟是像对父皇心怀愧疚似的。联想起那日父皇去的突兀,母后严肃的面孔,朕打散掉好奇心。不管那日发生了什么,终究都是过去的事了。
母后请朕坐下,道:“你登基这些日子,也该立后了。”想起关浩卿,朕沉了沉眸色,笑道:“正要请教母后,关氏自然封皇后,胡氏和叶氏却是封个什么位分好?”母后微笑,道:“你父皇为你选胡氏,乃是为了制衡关氏。便封她为贵妃吧,贵妃为皇后之下最尊贵者,胡氏又心高气傲,难免不服关氏。那叶氏,”母后想了想,“可封为贤妃,哀家当年也是贤妃。”
朕眉梢微挑,叶氏?她的性情倒是不错。遂道:“也好,儿子国事繁忙,不能时时陪伴母后。叶氏爽朗,可侍奉在母后身侧,替朕向母后尽孝一二。”母后颔首应允,如此,便将叶氏从关氏胡氏争斗中摘出。
翌日朝堂之上,朕将手中握着的关于朱氏结党营私受贿索贿等十数项罪名公诸于众,罚没朱氏家产,一应男女众人,瞧在父皇与太皇太后祖母的份上,除主犯杀头,其余全部贬为庶民,责令迁出上京,五代以内,不可出仕为官。
随即,朕下旨,要为父皇守孝三年。三年内不举宴享乐,不亲近女色,不食肉糜。
三年的时间可以发生很多事,比如小九继予瀚之后成了后宫的小霸王,比如朕封的原父皇华妃慕容氏皙华太妃薨,比如朕加冠,比如朕在葛祭酒的帮助下提拔大批基层官员,比如朕在皇叔玄汾、姨夫张靖国的帮助下威望日重,比如朕做了父亲……
小顺子趁着朕换折子批阅的间隙,禀报道:“皇上,方才太后身边的小文子公公传话,说太后请皇上过去一叙。”朕搁下朱红御笔,起身活动了下筋骨,道:“母后是为了关家?”小顺子低头道:“奴才听说,皇后曾去太后宫里请安,出来时,眼圈红肿。”
这奴才,愈发谨慎狡猾了,做事一板一眼,不妄加判断。朕踢了他一脚,道:“还愣着作甚?还不备驾。”小顺子佯装被踹痛了,龇牙咧嘴的去了。
到了姬宁宫,母后开门见山的道:“皇上准备如何对付关家?”关浩卿这几年愈发得势,朕初登基的那两年,奏折都是先送到他的书案前才再到朕的面前。其余妄自尊大不敬皇权之处,细叙起来,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朕忍他很久了,自是不肯再忍:“朕自登基,不曾诛过族,底下朝臣们都道朕是个不敢见血的。”
母后沉默,数着佛珠。那是她思考时的习惯动作。良久,她轻叹一声,道:“你诛了关氏,皇后也就罢了,你让皓儿如何自处?”皓儿是朕第一个孩子,也是目前唯一一个。当年朕娶了关氏,因关浩卿之故,一直令关氏服用避子汤。却不料关氏胆大至此,悄悄买通麽麽,倒了避子汤,怀了龙嗣,生下皓儿。
朕厌恶关氏心机深沉,也不喜不被朕期望的皓儿,当日关氏生产根本不愿意去见她。却是母后抱了刚刚生下来只有三斤左右的皓儿,并为他取名皓,希望他能如“五六老叟,庞眉皓发”般长寿。
此刻,朕想起当日母后抱来给朕瞧的那一个浑身通红,皮肤皱巴巴,老鼠般大小的婴儿,也陷入沉默。——他到底是朕的嫡子。
母后的声音在朕耳边响起,“皓儿刚出生的时候,还没有你两个巴掌大。哀家一直忧心他站不住。如今三年过去了,他也长的白白壮壮,甚为健康。前几日他还一心一意练了‘父皇’两字想要搏你欢心。”她看了朕一眼,带着些斥责,“你竟狠心,夸也不肯夸一句半句。”
朕想起那两个歪歪扭扭的“父皇”两字,不由皱起眉头,道:“丝毫不见风骨,不过勉强能认出来罢了。”母后瞪眼,嗔怪道:“皓儿才多大呀,三岁的小不点儿。你三岁的时候还不识字呢!”
果真如此,朕讪讪的摸了摸鼻子。母后语重心长道:“皇后与你少年结缡,除了皓儿一事上违了你的意招了你的厌,其余打理六宫事务着实没有大错。她在后宫处处忍让胡氏,也屡屡劝谏关相,以致父女离心。这么些年,她过的不容易。”
朕眼前掠过关氏偶尔悲伤的眼神,较之大婚之时瘦削许多的身躯,不由心底叹息一声。她是朕的发妻元后,为人敦厚宽和,温柔体贴,少年相伴,如何不令朕动心?只是,奈何她是关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