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金拿了钱去了,不多会儿买回来两大兜炒货,瓜子,核桃,栗子,还有一兜晒干的大红枣。
陈岁云整理好衣裳,去往了亭子间。亭子间不大,靠窗一张长榻,榻上放着一张方桌。阿金将各样炒货放进什锦盒子里,又端上一壶茶。
“去把陈玉华叫来。”陈岁云推开窗户,迎面是邻家瓦片整齐的屋脊。
阿金去了,不多会儿陈玉华进来。
他很年轻,也就十五六岁,脸皮儿细白,眼睛黑亮黑亮的,透着一股子灵气。
“你还记得你把你自己卖了多少钱吗?”陈岁云一边剥瓜子一边问道。
陈玉华回道:“五百大洋。”
“你可知道这是多大的一笔钱?”
陈玉华想了想,道:“我在码头扛包的时候,成年的工人一个月二百斤大米,也就是八块大洋。我不如他们有力气,一个月最多的时候是五块大洋。五百大洋,我要在码头干八年。”
陈岁云挑眉,“脑袋倒是灵光,上过学?”
陈玉华点头。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买你吗?”
陈玉华想了想,“因为我长得好看?”
陈岁云笑出声,“你年纪不大,还蛮自恋的呢。”
陈玉华挠了挠头,“那是因为什么?”
陈岁云道:“你也知道咱们是做什么生意的,咱们跟长三堂子的其他人有什么不一样。旁人瞧我们下贱,但实际上也不是谁都能来做生意的。”
陈岁云的嗓音沙哑温吞,说话的时候有些娓娓道来之感,“有些男人愿意自卖其身,明明长相也就那样,偏还觉得自己是个风流倜傥,能迷倒众生的多情种子。还有一些个地痞流氓,觉得来咱们这儿做生意,既可以拿到钱,又可以嫖一嫖人家高门大户里的太太小姐,真真是笑死人了。”
陈玉华忙道:“我不敢有这样的心思。”
陈岁云点点头,道:“你心里明白,那我才好教你别的东西。”
陈岁云摆了摆手,叫陈玉华过来坐下。
“咱们的客人,是男女都有的。你要做男客,就跟陈兰华学,性子安静柔顺些。要是做女客,也不能太轻佻,惹人厌烦。像你二哥陈霜华,惯来只做女客,因为他生的高大俊美,是女人们喜欢的类型。”
陈玉华虚心问道:“那大先生觉得我是做男客好,还是做女客好。”
陈岁云噗嗤一声笑出来,道:“就你,毛儿都没长齐还想做女客?你要做女客,总得要像你二哥这样高大有力气才行。”
陈玉华慢慢回过味来,脸皮微红。陈岁云又道:“我问你,在堂子里做生意,最重要的是什么?”
陈玉华道:“床上的本事?”
“又错了。”陈岁云道:“咱们是长三,不是花烟间里的野鸡,床上的事情倒还有限,最重要的是交际往来的本事。”
陈玉华懵懂地点点头,陈岁云问他:“还会什么别的吗?”
陈玉华摇摇头,他之前上过学,但只上完了小学,后来就去流浪打工,只会做卖力气的活儿。
陈岁云想了想,道:“你学几样乐器吧,楼上厢房里有钢琴,还有小提琴,管风琴。这些霜华都会,我回头让他教你,你再跟他学唱几首歌曲。赶明儿我请个老师教你英文和跳舞。”
陈玉华连连点头,陈岁云又道:“还有一桩事,顶重要的。”
陈玉华看过来,陈岁云道:“挑客人的时候,灵光点,瞧着人不对劲,宁可得罪人,也不要接了。”
陈玉华问道:“我怎么知道客人有没有问题?”
陈岁云嘴里嚼着枣子,“出门这条街,你从头到尾逛一圈,整个上海滩的有钱人,就没有不知道的了。要紧的是外地来的客人,无从打听,就得靠你自己看。那些个面色红润,手心滚烫的,一看就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