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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龄春辗转在几个学校里待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开始学数学和经济学,后来学哲学和社会学,在此期间他加入了一些艺术社团,因此改学画画。不过他不具备画家柔软的心肠,一些作品被批判为冷酷无情。一段时间里宗教活动进行的如火如荼,他跟风去研究了一阵宗教学,但由于他没有宗教信仰,研究得也并不深入。
学校里的生活比起动荡的欧洲,要平静很多,因为黄种皮肤而被排挤都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离开学校后他的衣食住行成了问题,于是尝试做生意,成果是两个工厂和一座乡间别墅。资本家们说话很好听,夸赞韩龄春的天赋,体态,样貌和贵族气质。一些人与他建立了稀薄的友谊,并在回国后仍有着生意往来。
后来有一天,在法国的一个乡村酒吧里,他认识了一个唱歌的白人姑娘。那姑娘没什么出奇,只有声音很特别,沙哑着嗓子,凄迷又妩媚。
这让韩龄春想起了一个人。
陈凛,陈岁云。韩龄春记得他的名字,也记得更多。因为韩龄春不常想起他,所以回忆都是新的,十分清晰。他听着女人的声音,想起陈岁云的脸,嬉笑怒骂,都那么鲜活。
回忆拉到最后,是在码头上,风很大。他依稀记得陈岁云的眼尾发红,是被风吹的?还是他哭了。
那一瞬间,韩龄春浑身一震,心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缠绕了一条细线。细线那头扯动,狠狠拉扯了他一下。
韩龄春终于发现了掩盖在自由之下的隐痛,这疼痛那样微弱又那样持久,分秒不歇地折磨着韩龄春。
一首歌之后,他决定踏上归途。
第37章
陈岁云送走陈霜华,之后就关了陈家书寓。陈家书寓才装修没多久,又是住了多年的老房子,陈岁云舍不得卖,只暂时搁置在了这里。
韩同澜的义演会到了尾声,最后一天的时候陈岁云让人把那架翡翠屏风送了过去。众人不知缘由,惊叹于陈岁云的财大气粗,让陈岁云在最后狠出了一把风头。
将这些事情料理完,陈岁云就搬进了自己在芙蓉里的新家。芙蓉里地方偏,在租界边沿,进了弄堂左拐,直走到最里面一户,就是陈岁云的房子。
这是他很早之前就看好的地方,红砖房子,雕花门楼,天井要比一般的房子大些,算是个宽敞的小院子了。陈岁云一个人住,一楼是客堂,灶房和厢房。二楼三个房间,雕花玻璃木窗关得严严实实。转角处还有一个八角亭,缠绕着亭柱子爬了几株爬山虎。后天井连着灶房,堆放些杂物,楼上是一片晒台。
芙蓉里的房子买来后搁置了很久,陈岁云仿照韩龄春装修陈家书寓的图纸对这房子进行了装修,想着大差不差凑凑活活。没想到装修这东西,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最后凑出个四不像。
好在陈岁云不太在意,打算先搬进去,以后有不方便的地方再变动。
陈岁云搬进新房子的时候,秋锁云、陈霜华和陈玉华都来庆贺。韩龄春没有出现,韩璧君本来想来,但是被陈岁云拒绝了。
没有了韩龄春这一层关系,陈岁云与韩璧君好像也没什么交情了。他与韩龄春划清界限的姿态摆得很足。
日子波澜不惊,上海滩每时每刻都有新鲜新闻,想必过不了多久,陈岁云也会被众人忘却。
那天天气晴朗,教堂的神父又来韩公馆传教,韩龄春在花园见他。明媚的阳光仿佛为神父镀上了一层光环,让他越发圣洁而诚恳。
韩龄春坐在一把羊毛绒绣椅子上,手上端着浓郁的红茶,面对着神父,但并没有听他讲话。
韩同澜从不远处走过来,她穿着一身淡紫色的裙装,自顾自地在韩龄春对面坐下来。
韩龄春看了他一眼,对神父摆摆手,三两句话打发了他。
“你什么时候加入教会了?”韩同澜问他。
“在我能从教会身上赚钱的时候。”韩龄春神色淡淡。
韩同澜笑了笑,端起茶杯,欣赏三月明媚的春光。
比起韩龄春,韩同澜算是春风得意了。她来上海只有两件事,一是义演募捐,二是拆散韩龄春与陈岁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