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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音探手要从塑料袋里拿出一只面包,一边的女子咬着牙,细长的声音在喉口嘶鸣:
“不可以啊……”
“……”任何不稳定的情绪都足以让众人跌入新一轮的悲伤,“母亲——”所以花音一把抓住了雅子,“不要担心,一定没事的。”
“但是…但是医生说,她脏器突然衰竭,刚才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说着女子双手捂住脸又一次呜咽起来。
“……爸爸呢?”花音咬住下唇,最终转移了话题。
“他在挪威,”带着哭腔的声音,“……正在往这里赶。”
声音微弱的滋长着,充斥在时空之中。
这是一个短暂的平衡期,这是在为下一次山洪决堤蓄势……
房门被打开,一脸疲惫的医生拖着步子走出。几乎所有人都在下一秒冲到了他面前,雅子眼里是期待的目光,病态得让人绝望。医生只用英语低而愧疚地说了一句:
“Sorry。”
于是雅子的表情黯淡下去了,一边扶住门框的迹部在那个瞬间也犹如坠入深谷,他推开了身形魁梧的医生,蓝衣的大夫后面还跟着好几个助手和护士,他们个个表情严肃,甚至怀着愧疚的神色。
迹部不相信,他推开了那些人,他觉得他们就像是将她推向遥远彼处的神明祭祀,她在那团火堆之上,终于成为了天神的祭品。
——成为了命运的祭品。
厚实的窗帘被隙开一条缝,有光扑在她身上,在淡蓝色的病服上留下几何的光块。耳边是起搏器发出的锐利「滴」声,平滑的直线,就像是她的生命,在某个午后就这样简单的归于尘土。苍白的脸颊上有鲜明的划痕,原先齐肩的长发已然不见踪迹。
那个沉默的、总以微笑报以感谢的宫本天音现在就躺在他面前,他想,如果所有声音都绝迹,如果这是一间温暖的卧室,如果她懒洋洋地翻一个身,他一定会误以为自己只是在清晨等待唤醒她。
凄厉的哭声扑面而来,雅子扑向天音的尸体,一年的等待在今天化为云烟,她相信奇迹,相信天音会睁开眼睛。这是一个时间问题,她从没思考过不可能。
花音走近病床,她一边试图安慰自己的母亲,一边则同样哭得不可自己。她走过第一个冲进病房、已经呆若木鸡的迹部,在伸手抚住母亲后背的时候,她听到了迹部踢倒椅子的声音。也许是无心,但所有人在那一刻都噤音,一秒钟的空白,少年终于走到天音身边,拉起她柔软的手指时,冰冷已经随着掌心侵袭入他的大脑皮层。
他一言不发,他闭上了眼睛然后坐在床沿,俯身贴上了天音的额头。
几乎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只有迹部,像是在进行一项神圣的仪式。他的一只手抚上了天音冰凉的脸颊,他长长的睫毛触碰到了对方,天音安详的表情跃入眼帘时,迹部抿紧了嘴唇,只是贪婪地看着,要记住她的每一个细节,从眼睛到鼻子,从唇形到下颚。
因为从现在开始,关于宫本天音的所有都进入了倒计时。
雅子与花音相携而立,她们齐齐转向迹部,在心里似乎抱着什么微弱的希冀,似乎迹部的举动能够唤醒走远的天音。芳子立于她们不远处,也一脸悲伤的看着迹部。忍足则立于门前,表情严峻地看着不远处的少年。
门外忽然出现了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病房里微妙的平衡感被打破。
当脚步声停下的时候,清晰的喘息便落入忍足的耳畔。少年侧身看向门外,中泽趴在门框边,按住胸口急促呼吸的样子很快出现。
少年有些惊讶,他想她之所以可以如此迅速的到达这里,恐怕也是联系了私家飞机。他忽然对她果决的处事作风心生敬意。
但病房里的场景一定不是中泽所期望的,在日本迹部宅邸二楼,听见他怒吼的声音,她就已经猜到:
「她一定就是迹部始终无法忘怀的人。」
从很早以前,她就知道少年心里有一个隐秘的人。虽然他从未正面告诉过自己,但她明白。她明白终归有一天要面对这个人,而自己所能做的只是在与她见面之前,努力走进这位少年的心里。
只是,她从未设想过,与她见面的场景会被设定在「死亡」上。
阳光从迹步和病床上那位少女触碰额心的缝隙中漏出,光线将景致虚化得有些不真实,中泽看着他们,心里不觉一阵抽痛。
因为她终于明白,迹部对她的感情,高远得就算自己踮起脚尖也无法达到……
※
第二天,宫本天音去世的消息就登载上各家媒体。
她已经从这个世界永远的消失,所以再没必要隐瞒什么了。
葬礼举行前,父亲宫本弘已经赶回英国。包括杉田上矢在内的很多人也专程飞来英国,甚至有她的琴迷,在默默苦等了她一年后终究得到这个噩耗,也纷纷赶来参加葬礼。
黑衣的人群穿过枯黄的草地,注视着她沉下泥土,雅子终于还是靠进丈夫怀里低声呜咽。花音死死攥着掌心的手帕默默咬着嘴唇,忍足站在她身边,看着落葬队伍的表情严肃无比。
迹部站在人群的最前面,他甚至先于所有人献花,白色的百合,那是宫本天音最喜欢的花,而现在寄托其上的却是无尽的哀思。
中泽站在队伍后面,她看着迹部的背影,她觉得人群前面的少年在一夜之间消瘦许多。她知道这是他深爱的人,但她从不能想象有一种爱情可以把他折磨成现在这样。她视野里的迹部景吾与所有人一样,他的自负让她以为少年不存在弱点,却在昨天清晰看到他脆弱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