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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音,这是我这辈子最不可挽回的错误。”男子平静的说着,表情却不可避免的揉进了悲伤与遗憾,“杉田彰是我在法国求学时最好的朋友,他和我当时都很有前途。因为都是日本人的原因,关系也很好。唯一不同的是杉田家境并不好,他来法国学习几乎耗费了家里所有资金。当时我们都结婚了,天音已经四岁,你母亲肚子里已经有你。上矢也出生两年了,他跟着芳子在北海道,全心全意地等着彰……可那一晚,我却毁了一切!”
宫本弘之沉吟了一下,随后抬起眼帘,重又看向面前的花音。少女抿紧的嘴唇,像纸一样苍白,她预感到接下来危机四伏的内容,于是表情一瞬便凝重许多:
“那天晚上,我和彰去酒吧狂欢,原因是他被确定出演一场重量级的音乐会。为了给他庆祝,我们喝了很多酒……”宫本弘之说着重又直了直身子,雅子坐在一边的沙发上依然低头擦着眼泪。“在回公寓的时候,尚且还有一丝清醒的彰劝我别开车走回去,却被我执着地拒绝了。因为拗不过我,他便也坐上了车。他不会开车,那天晚上驾驶的人是已经完全没有意识的我。在穿过一条人烟稀少的小路时,由于路黑和我的醉酒,车子撞上了路边的梧桐树,坐在副驾上的彰当场死亡。”
又是「死亡」。
好像从昨天开始,这两个字就无时无刻不在花音脑海里出现,像是披着黑衣的恶魔,时时提醒她前路迷途重重。她记得父亲从不喝酒也从不开车,福井在她记忆力出现时,已经成为了父亲私车的专用司机。她不能想象这件事情在遥远的时间轴上曾经狰狞的出现过,在许多年前夺走了那位名叫杉田彰的人,而现在却又要把杉田上矢夺走。
雅子听完紧紧闭起眼睛,将手帕捂住了眉心。
花音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她不能想象这样一件事情的存在。
其实宫本家亏欠了杉田家一条人命…吗?
好像所有谜团在那一刻涤荡清楚。杉田上矢之所以对她谨小慎微,其实是因为宫本家为了掩盖这件事情而不得不负担起杉田家的遗孤。从道义角度来说,宫本家对不起杉田家;从金钱角度,杉田家又不得不顺从宫本家。
而现在,杉田上矢终于可以摆脱这种关系,他终于不必再立于宫本家摇尾乞怜,不必再为了食物再爱护宫本花音。其实从一开始,他就只是为了自己妈妈而挡在宫本花音面前,成为她的骑士。
看到了吗?这就是真相。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它一旦出现,自己便真的无处遁逃。
这就是你所期望的真相吗?明知它必定残酷的让你心如刀绞却还是义无反顾的想要知道。然而现在呢,疼痛来临的一瞬间终于被它拍倒在地,毫无反抗的可能。
“花音,也许你知道以后…也不能原谅我吧?”宫本弘之忽然露出让人辛酸的表情,那种忽然之间便没了锐气的父亲,花音不愿看到。这不是她的父亲,她的父亲明明是站在舞台上便能获得全世界的自傲钢琴家。
“……爸爸,”然而她还是站住了,在这个意外上,她无法客观站在杉田一家的角度,这毕竟是自己的父亲,血脉里是同样的红色液体。“我不会…不会责怪爸爸的。”花音停顿了一秒,她咽了一下口水,“但是我…我必须去和上矢哥说,让他不要走,不可以走……”
他们是因为一场错误连接在一起,而错误必然会有解开的一天。但现在,杉田上矢则选择带着母亲芳子永远离开他们。
花音蠕动着嘴唇,她低着头默默说道,后退了几步终于转过身,飞快拉开了房门:
“花音——???”她清楚地听见房间里母亲的叫声,但她没有停下脚步,她疾步向大门外走去。黑沼看出她神色的奇怪,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却已经被花音远远抛在身后。
走上大街,她掏出了手机,很快便拨通了上矢的电话。接通音响了很久很久,也许杉田上矢再也不会接她的电话,也许他早就恨她入骨。头脑像是要爆炸一样,在濒临绝望的时候,电话终于被连通:
“喂,是小花音吗?”
“……”温和的声音响起时,花音忽然之间便涌起一股热泪,她终于停下脚步,伸手抚掉了眼角的泪水,她吸了一下鼻子,于是对面忽然慌乱起来:
“喂?花音?花音你在哭吗?”对方手机里落入些杂音,恐怕是因为这边少女忽然的哭泣而手忙脚乱的结果,“喂喂?你在哪里?”
“……上矢哥,”声音因为不稳而显得有些奇怪,“真相…真相我都知道了。”
“……”那边顿了顿,但很快,少年还是扯开了这件事情,转而是愈加严肃而郑重的语气,“花音,你在哪里?”对于杉田上矢来说,父辈的错误,他从没希望延续到这一辈。而花音则因为他始终未变的关切态度,而陡然之间为自己方才的猜测愧疚不已。
那是对他的侮辱,杉田上矢,他不是那样的人。
花音哽咽着说出了自己的位置,杉田则嘱咐她在原处哪儿都别去。
十分钟后,宽阔的马路边,从出租车上走下了一位颀长的少年。一样是乌黑的发丝,清亮的瞳孔以及明朗的脸颊,而现在,落于表情中心更多的则是担忧。
“小花音!”杉田一下车便大声喊道,甚至引的周围路人回头注目。他跑到她面前喘了口气,随后急忙看向她,“你不要紧吧?”
“……”花音无言,她看着杉田脸上依然烙下的温柔影子,便一瞬又泛起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