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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敏不禁赞叹了一句:好精巧的心思,好精致的针法!
女子德容妇功,公侯世家姑娘虽不必靠这些养活,但有得一身这般的本事,也能得众人亲睐,另眼相看,身份上自然会跟着高上几分。
曾听闻林侯爷的原配夫人,林如海林浣的母亲有一手双面绣的绝技。只是,林太太死的时候她还年幼,不知世事,且大家女子的绣艺不出闺阁,她自是无缘得见。众人只道林太太去世,这手绝技也便没了。想不到,今日倒叫她在林家见到。瞧着这屏风,显见的是新绣,自然不可能出自已故去的林太太之手,那便也只有林太太唯一的嫡女,林如海的妹妹——林浣了。
想到此处,贾敏心中警铃一震,出门子前母亲几番叮嘱的话语又在耳边回响了起来。大致内容自然与姚黄所说一般无二。
贾敏微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
她与林如海的亲事是林侯爷和父亲都还在时,二人定下的。贾敏知晓,母亲一直想自己飞上枝头,便是入不得宫,再不济也能是皇亲宗室。因而对这门亲事并不是十分满意。只是父亲已做了主,她不得违背父亲。且那时林老侯爷是皇帝座师,深受皇上敬重,林老侯爷故去后,林家三代爵位本到了头,却因着林老侯爷帝师的关系至林侯爷这一辈又袭了一代。林侯爷与皇上曾一道学于林老侯爷,情分不同,能常伴君侧,简在帝心。母亲瞧着这些,便也没多说。
谁知后来林侯爷突然去世,虽是救驾而亡,但皇上当时忙于处理魏王叛党,无暇关照林家这等“先烈家属”,林家自扶灵回乡后便没了消息,皇上事后也未曾有特别关照。想来也是。帝王家的情分本就无常,况且,与皇帝有几分情意的是帝师林老侯爷与林侯爷,这两位既都不在了,皇帝国事繁忙,哪里记得起林家?
母亲只道林家已是没落了。不知多少次在她耳边埋怨父亲这门亲事定的太过随意。可,亲已定下,他们国公府还要几分脸面,也做不出悔婚的事儿来。
后来,林如海出孝回京应试,竟是一举夺得两榜探花之名。皇上突而又记起林家以往的好处,特旨批了林如海入翰林,虽只是一个从七品的编修,却额外得了一份恩典,可在御前行走。
随后林家派人前来提亲,母亲虽仍有些不愿意,脸色却也好了几分。
贾敏扶额不自觉叹了口气。她与两位兄长均是母亲所出,只母亲最疼者唯有她。十几年来,母亲待她,从来是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她如何不知?母亲有这般嘱咐也是为着她好。
可是,她幼时受祖父祖母教养,有些事情却与母亲有不同看法。
贾敏瞧着双面绣的屏风呆呆思量着,恍然听得屋外一阵响动,丫鬟们口称“大爷”。贾敏便知定是林如海回来了,还未来得及退回床边,只闻得一阵酒气扑鼻,林如海已转过了屏风突而至了眼前。贾敏吓了一跳,本能地想躲,可见林如海由丫鬟们搀着,身形有些摇晃,怕是喝得多了,只得硬着头皮上去,挥退了丫头,自个儿扶住林如海。
屋外悉嗦喧闹的声音也渐平息了下来。林如海趴在贾敏的肩上,道:“你放心,我没喝醉!我将酒洒在衣服上,旁人瞧着我一身酒气,便没敢再灌我了!”
男子浑厚的吐息在耳边回荡,□的感觉让贾敏一缩,待得抬起头来,只见林如海身上酒气虽重,眼中却是一片清明。
林如海瞧了瞧贾敏,又瞧了瞧身边儿的那扇屏风,眼神闪了闪,像是知晓贾敏心中所想一般,道:“这屏风是舟舟绣的,说是贺我们新婚。”
说完见贾敏一幅懵懂模样,这才一拍脑袋解说道:“父亲生前给妹妹取了表字,予舟。”
贾敏点了点头:“妹妹果真大才!”
林如海笑着握了贾敏的手,又道:“舟舟性子是极好的,你必能同她相处得来!”
望着林如海说到林浣时眼底毫不掩饰的宠溺,贾敏的心又紧了几分,抿了抿唇,却终究只是应了一声。
林如海满意地放开贾敏,道了一声:“我去换身衣裳,免得熏着了你!”便转身入了净房。
贾敏这才明白,林如海方才那话不过是在告诫她,莫要与林浣为难。“舟舟性子是极好的”,若是她与“舟舟”有何冲突,便是她的性子不好。
贾敏突而觉得心里堵得慌,纤细的手掌失了林如海手心的温度,空落地端在半空,微微颤抖起来。新婚之夜便这般,贾敏自小便被家人宠着捧着,哪里受过这般对待?只是,要说起来,林如海却也什么都没说,她却是半句也发作不得。
一个是新进门的妻子,脾性品格均不了解;一个是自己一母同胞,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妹妹。亲疏远近,高下立分。若她是林如海,自然也会向着自己的亲妹子,担心着新进门的嫂子会否与她为难。况且,林如海一进门,见的便是她立在林浣亲手绣的屏风前,林如海有些猜想也属正常。再加上自父亲死后,一日不如一日的贾家,大哥二哥的行事作风,更遑论在林如海未得皇上亲眼前,贾家势必给过几分眼色。还有……还有……她们如今是在林家,之前姚黄所说的那些话,虽是在新房而言,屋里没有其他人,可谁知会不会被林家人听见,告知了林如海?
这般想来,贾敏的身子一晃,狠狠沉了沉心。双手垂下紧握在袖里,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索性她并没有说些什么。如今不过是她二人谁都不了解谁,只要用心经营,还怕林如海不懂她?她虽生长在贾家,却与林如海眼中所见的贾家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