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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可把大多数官员气得不轻,俗话说天子脚下五品官,在场个个都是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的老油子了,媚上欺下是他们的看家本事,本来自己长途跋涉,来接这个没有啥品秩的商人,心里就老大的不愿意了,但是恭亲王尚且亲迎,自己有天大的委屈也得随行啊!何况跟来的大多是旗帜鲜明的帝胤党,心中也知道这次结盟的重要性,只能生生把不满压了下去。
但是看这几人,不过是家丁打扮,就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不仅一直是骑在马上与他们交谈,哦不,确切地说是听他们讲话,更不告而别,留下的几人竟然还不见礼,径直走到一边去了!怎能不叫这些受惯了下级谄媚的官爷们恼火!于是个个吹胡子瞪眼,但碍于恭亲王在场,只得敢怒不敢言。
其实他们可冤枉这几位打先锋的骑士了,这几人就是随明澜前来的刚归国的留学生中的一部分。接受西洋教育比中国传统教育多得多的他们,早就把“人权至上”这四个大字深深地刻在了心里。听到说有可能会有大屠杀发生,便发力狂奔,跃到了队伍前头,没想到灾民没遇上,先遇上了一群官爷。他们几人在自由平等的教导下埋头苦钻了十来年,早不知道如何与官爷们说话,如何说场面话,说奉承话,几位留下来的仁兄有心想交待几句,却羞于开口,心中默念着多说多错,便默默退到了一旁。
没过一会儿,便听得马蹄嗒嗒的响声,大部队终于来了。
在列官员的大多是满族人,又大半是年富力强,三四十岁的年纪,常年与马打交道积累下来的经验都是不少,是以远远地听着马蹄踏地的声音,便知道马队约有二三十匹的样子,且匹匹都是良驹。于是个个心痒难耐,纷纷伸长脖子眺望。待得队伍近了,更看出骏马的不凡来,个个毛色发亮,已经急赶了半天的路,看起来仍是精神抖擞。虽然不是千里挑一,但也是少见的好马了。看他们似是轻车简从,匆忙赶来,尚能凑足三十多匹这样的好马,也足够令众官员对叶赫家的认识重新改观了。
为首几名骑士很快到了众官员的眼前,利落地下马,向各位官员团团一拜,便从容地牵马退到了一旁。那风姿气度令几人暗暗赞叹,道这才像是见过些世面的样子。
紧跟着的是与前头来的那几个木纳小子穿着相同的十来个人,他们下马的技术也不是很熟练,令在场的许多人为之肉痛,暗叹可惜了这几匹好马!几人仍是不拜,看到众位官员,头一低,急匆匆地退到一边。
几位年纪大些的官员气得捋掉了好几根胡子。
再接下来便是七八名武师护送着一辆马车徐徐驶来,唐棠一听到王爷屈驾,前头迎接,立即把巴尔斯一脚踹下了车,换成原来的车夫,命他慢些走,好叫明澜缓过来这口气。
霎时间,这辆马车便成了众人的焦点。众人但觉这马车乍一看很不抢眼,不过细看之下,便觉造型古朴,线条典雅,饰着的暗纹更是韵味十足,蕴大巧于拙,富而不显贵而不露,确实很衬合叶赫家的财富。
车厢侧门无声地推开,此时周围静得能听到掉针的声音,但见一个明媚可人的小丫环掀开车帘走了出来,将手中抱着的脚凳端正地搁在地上。回头冲车内福了一福,车内之人仿佛会透视一般,帘子又是一动,一名红衣美女款款走了下来,登时超过半数在场的官员看直了眼,连奕忻这种从小在父皇的后宫中接受熏陶的老油条,都忍不住愣了下神。
这下众人对叶家大公子,新任叶赫家主的真面目可谓吊足了胃口,俱都伸长了脖子,等着正主现身。
明澜苍白着脸,浑身绵软,搭着唐棠的手才勉强下了车。众人见千呼万唤始出来的竟然是这么一个痨病鬼,不禁大失所望,压抑地叹息声此起彼伏,更有甚者想到:可惜了这两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啊!
明澜不理四周的怪声,勉强挣脱唐棠的搀扶,拱手道:“王爷。”又团团向四周拜了拜,道:“各位大人,方才是我的家人失礼了。他们刚从西洋归来,没见过世面,不懂怎样和大人们说话,还请各位原谅则各!”语声虚弱,许是刚才颠得狠了,还没有完全恢复。
突然听到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适时哼了一声,道:“叶赫家好大排场,叶公子好大威风啊!竟然连王爷都不放在眼里了!”
说话人名叫巴彦,是名不折不扣的二世祖+太后党,长得肥头大耳,仗着阿玛是太后的得力干将,在天津混了个守巡道员的职位,尸位素餐,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这次太后执意要在随行的名单中加上他,便是希望他能继续在天津的光辉使命,做眼线,打小报告。
他对叶赫家的敌意,也算是众人皆知的一个大笑话了。
巴彦刚刚到任,便明示暗示天津卫的各商贩,向他交纳孝敬,也就是保护费的干活。然而众商家竟然在商会会长,即叶赫家一名族人的带领下,直斥此乃非法融资,拒不缴纳。
索贿被拒,真算是奇耻大辱了,巴彦立刻寻了个莫须有的罪名,把那会长抓了起来,大有不交钱就不放人之势。
然而大出他意料的是,商人们不管是不是属于叶赫家的产业,在第二天便开始罢市,不消三四天,整个天津卫便一片萧条,不光他所开的几家赌场门可罗雀,连青楼都闭门不开了。老鸨对着他哭哭啼啼,道姑娘们没了胭脂水粉,个个都躲在房里不肯接客,大爷您还是请回吧!
巴彦气得浑身发抖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把那会长放出,再也不提孝敬了事。
这段逸事明澜自是不知,安先生倒是常看各地送来的报文,知道得一清二楚。当下回头清清楚楚地吩咐道:“速速飞鸽传书,就说由于叶赫家家主受辱,京津二地闭门歇业五天,以示悲愤。”
这下众帝胤党们乐不可支,一路上他们早受不了这个肉多无脑,飞扬跋扈的太后党了,敌人的敌人就是他们的朋友,当下再不计较先前几名留学生失礼的事情,只是乐呵呵在一旁作壁上观。
奕忻听她这样说,便猜到她所说的家人,定是西洋归来的工匠无疑。(虽然有明澜为他扫盲,但奕忻对洋务的认识,仍部分停留在奇技淫巧的层面上),心中一喜,便哈哈大笑,上前打圆场,扶住明澜道:“大家各退一步,小有得罪,还望叶公子不要放在心上!大家也不必如此见外!若是叶公子不嫌弃,你便叫我声大哥,我便叫你声澜弟,如何?”
巴彦毕竟不敢顶撞王爷,只得自认倒霉,退到一旁。
奕忻自小长在皇宫,早年时有奕宁相互作伴,然而两人年岁相当,谈不上谁更照顾谁一些,只是奕宁性子亲和,更像哥哥一些。而奕忻则十分希望自己有个弟弟,能够照顾回护,同游同乐。上次见到明澜,便觉得她瘦瘦小小,偏又见识广博,性子坚强,几天几夜连班监制军火,每天只能眯上一两个时辰,以致最后累得昏倒在地。这份性格,颇有些像他小时候为博皇阿玛喜爱,凌晨起床练剑的样子。这次本是出于结盟的需要,与她称兄道弟,然而因为对象是明澜,便觉得由衷欢喜,真心想要这么一个伶俐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