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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到底,那蛊,还是没法用药解开的。
代掌门犹不死心,许裴绪寻天下名医防治,裴绪婉辞了。他当年隐约知道自己中了王侯商的招,退隐前也去访过天下名医,只是那其中连个能判别蛊虫真身的都没有,请来何用?他确是惜命,而意气,尤重于命。
便在这时节,寒山派山脚下突然来了个女子,跪在寒山派山门前,整日不起。
裴绪听代掌门说起这么回事儿,便知道,那就是王侯商时时讲起的妹妹商小穗了。
商小穗本不是王侯商嫡亲妹子,是他在苗疆行商时候捡着的。王侯商手上大半本事都学自他这妹子,用蛊也是其中一项,只是商小穗用蛊从不解蛊,王侯商又没有她百毒不侵的本领,只是机缘巧合下随她去了趟苗疆腹地,在某个不知名的寨子里很是学了一手,由是闯出了江湖名声。
裴绪这时候的确是对王侯商厌恶至极,却也不至于殃及一个不认识的小姑娘。他虽然没有生来就怜香惜玉的性子,常年混迹市井,行事举止乖张,到底也称得上个侠字,对弱者的恻隐之心并不缺。更何况,商小穗武功低微,却硬扛着在寒山派山脚淋着大雨跪了三天三夜,滴米未沾,那般坚持,直叫人后背发凉,也令人敬佩不已。
如此情景,裴绪与代掌门一合计,终于是让商小穗求得了那贼子的尸体。
事后,裴绪听被他派下山送尸体的弟子讲,那姑娘抱着王侯商已长出蛆虫来的尸体,竟在雨中生出了绿色的火,将王侯商焚了,取了骨灰收入贴身的香囊中;又站起来,要他转告裴绪,她会替哥哥报仇。
那弟子说,姑娘美则美矣,可惜不识好歹。裴绪不予置评。
美不美倒其次,至情至性确实是好的。
可惜眼光太差。
裴绪回忆至此,轻轻咋舌。
却原来,这姑娘打算用那绿色的鬼火将自己给活活烧死?
他似是不知而今处境般悠闲玩味地勾起嘴角。
他其实挺想见识绿色的鬼火的,但这鬼火还不值得他把命送上。
现在就看是商小穗请的这位马车夫快,还是浮舟那呆子快。
浮舟的确很快。
他自那蹊跷林火中救下了木屋,察觉到裴绪不在,先是心绪大乱,待不多时冷静下来,便看到了木屋之中裴绪在木床栏上浅浅刻下的三道划痕。
一左一中,皆是直线,末道却是个歪歪扭扭的曲线,由上而下。
那是裴绪教他识字的时候用的。
浮舟与裴绪不同。裴绪少时跟着父亲,尚是世家子弟,舞文弄墨水平倒还过得去,后来沦落市井消磨了些,在一片草莽江湖人中也算得上翩翩贵公子了;浮舟自小被家人所弃,却是目不识丁的。裴绪有回心血来潮想着听浮舟念段书来,这才明白如此合自己心意的小孩儿竟不识字,平素上街按自己吩咐去买点儿什么也都是连蒙带猜,一时也不知该感慨浮舟聪敏,还是遗憾这沧海遗珠了。
教学龄的孩子与教十来岁的长成了的孩子,方法上有不同;教骈散文与教日常用语,这法子又有不同。裴绪琢磨出这么一套代号系统,是用来让浮舟记下当日的事件的。浮舟写了好几本册子,日常记事才终于从符号换到了文字。
这其中,曲线便是代表姑娘的辫子,左边的直线代表有本领,中间的直线代表大道。
浮舟摩挲着裴绪刻下的三道划痕,心上更是不安。裴绪若是自己要走,至少浮舟还能知道他暂时安好,而如今裴绪被人带走了……
不论如何,要把人救出来。
浮舟的目光隔着窗子落在了院子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