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他是真的爱极了她的,不然,为何会对这一道光景念念不舍,以至于重来一世也是为的得到她。他不懂,为何他明明计划周全,部署细致,到头来却仍旧是一场空。他仰头,望着深邃无际的夜空,苍天凉薄。得不到眷顾的人,命中注定会输。
但,纵然是输,也要输得体面!
他目露狠戾,凌霜剑一挽,向她刺了过去。
被她避开,反手一剑,刺在他肩部,上次被獠牙戳中的伤口上。
“第一剑,是为宋姐姐和我师父。”
他顿了顿,举剑再刺。
无相剑向他执剑的手扫去,手腕一阵刺痛,凌霜剑哐当落地,溅起轻微的烟尘。
“第二剑,是为阿今。”
她未作停歇,剑风向下一扫,横过他的双膝,又是一阵钻心的疼,他猛地跪倒在地,双膝被灰烬中的残渣戳破。
“第三剑,是为谢家满门无辜的亡魂。”
他跪倒在地,背挺得笔直,用阴鸷的笑迎接她一步一步的走来。想让他跪着给这些人谢罪?他偏不低头。
为了她,杀了这么多人。后悔么?不。
睁大了双眼,看着她手中那道剑气以不可阻挡之势向自己飞来,随之而来的,是颈部的剧痛,有什么从他的颈部喷了出来。
这么狠,她是恨极了他啊。
也好,那就就让她恨着罢,总好过忘了他。
“最后一剑,是为我。”
头越来越重,渐渐支撑不住,一寸寸往下低。
弥留中,他仿佛听到了他的小阿韫在远处唤他,娇娇糯糯的可人意,“肃哥哥,我好想你呀。”
头一耷,闭了眼。
第86章(八十六)
谢成韫带着天亥赶到天墉城时,唐楼已不在城内,携着从五个孩子后背上临摹下来的道术洞址图,孤身一人去了九嶷山。
情势紧迫,他要在四十多天的时间内,修会常人可能要用上一辈子才能参透了悟的道术。
夙迟尔趴在用来浸泡谢初今身体的大药桶边沿,两页秀气的娥眉几乎拧成了一堆,“初今哥哥,你可千万要坚持住啊!乖乖的,不能烂掉,知不知道?”
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谢初今的手臂,泡了几日,他的身体已不似最初那样僵硬,被她一戳,立马凹了个小坑,陷在那儿,弹不回来了。吓得她好一阵揉搓,那陷下去的小坑才又慢慢弹了回来。
拍拍胸口,呼出一大口气,幸好初今哥哥甚么都不知道,不然一定会跳起来揍她一顿!欸?呸呸呸,甚么幸好他不知道!他若是真能被气得跳起来,揍她多少顿都好啊……
于此,老鬼倒是丝毫也不担心的,一边给药桶内添加药材,一边不以为意道:“小友学什么都快,老头子敢打赌,最多一个月,他便能出师,打道回府了。”瞥了谢成韫一眼,目中闪过一抹忧色,他不担心小友能否学成,他担心的另有他事。
小友刻意隐瞒,对天谴一事只字不提,这姑娘至今仍然被蒙在鼓里,傻乎乎地以为逆天改命便是施个道术、做个道场这么简单。殊不知,天意岂容违逆?一介凡人,又如何争得过上天?天道无情,你从老天爷手中抢了甚么,就得还回去甚么。
他是没想到,似小友这般风流惜命之人,竟然有朝一日也会如飞蛾,奋不顾身地扑向火海,只为成全意中之人。
情到深处,难自禁;情到深处,人自痴。那日,这姑娘一双流着血泪的双眸,别说是小友,就连他,见了也是万分不忍。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落在小友眼中,该是怎样的心疼与不舍。
谢成韫不语,只是安静地看着被浸泡在药水中的谢初今。
他紧闭着双目,神情安详,就像是睡着了一样,乖得不得了。发髻梳得整整齐齐,是夙迟尔的功劳。老鬼的缝合手艺无可挑剔,他的脖子上只能看到一圈细细的疤痕。只不过,阿今素来爱臭美,即便是这细细的一圈疤痕,定然也是忍不了的。
其实,这又算得了甚么呢?活着才更重要啊。
她想,若阿今因此而炸毛,到那时,她就摆出长辈的威严,教训他要知足。虽然,她在阿今面前,从来就没有过威严。以后,可能也再不会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