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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的肚子已经挺大了,金生原本不想答应的,但想着海棠总是呆在家里也气闷得紧,再加上这段时间胎儿应该也还算稳定,出去走走倒也并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便答应了,又带上福儿一同去,让她帮着照看嫂子。
到了这一日,金生先去了趟铁匠铺,带上了东西家伙先往溪水镇上去了。大约到了快中午的时候,福儿便同海棠也一起去镇上了,好在村里还有别人也要一同去的,也是因为人多有人照料着,金生娘亲才放了心让她去的。
溪水镇上早就聚了不少的人了,那些铁匠们早就在准备好的大空地上,搭起了炉灶,燃起了炭火。他们个个都是身强力壮,手臂粗壮有力的汉子们,天气虽有些冷,但都脱了上衣扎在腰间,一边拉起风箱,又将那烧红的铁块放在砧子上,抡起铁锤,甩开臂膀,叮叮当当打起铁来。
镇上看热闹的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还有些聚在一处的对着这些个赤膊的铁匠们评头论足,津津有味地说道着他们。这镇上可谓是热火朝天,语声、笑声,还有那一阵又一阵此起彼伏的叮叮咚咚的声音真是快要沸腾得开了锅,叫人听着身上那些寒意都已经去了,只剩下火热的感觉了。
海棠挺着肚子在靠着金生搭起的铺子不远的地方坐着,那里既瞧得见自家男人在铺子里打铁干活时的样子,又不会被来来往往拥挤的人群给挤着了。午后的日头正洒了下来,将铺子里金生健硕的身形投下了一道黑黑的影子,不偏不倚,便正落在了海棠的跟前。
她低头瞧着,眼角眉梢露出一丝笑意来,伸出手在那黑影上空微微晃了一晃,就好像隔了这么一些距离,她也能摸到金生一样。那样的笑容是发自内心实在的笑,是爱着一个真心实意的笑。
容秀臣从来没有见过阿曼有过这样的笑,他想起只有很小的时候,那时候还不懂世事的她会在老将军凌崇的身边露出灿烂的笑容来。她对自己一向敬重,从小到大,她同自己在一起,总是会唤“秀臣哥哥”,他应着声,却一直在想,若是能将后面的“哥哥”两个字去掉那该多好。
可是他自己也是知道的,在阿曼的心里,她不过只是将他当成了哥哥一般。她敬重他,仰慕他,甚至偷偷跟着,躲在军中要同他一起到西苑来打这场仗,说是想要好好学学秀臣哥哥的军略战术,好好见识一番秀臣哥哥战场上的英姿。
可是,再怎么样,她也不过是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哥哥。如果那个大着肚子坐在阳光下,笑得一脸温馨的女人真的就是阿曼的话,她从来就没有过对自己露出这样的笑来。
容秀臣站在人群中,遥遥望着那个低头坐着的女子,心中一阵怅然。
心里盼着、念着想要见她,也许他宁可希望看到阿曼的时候她过得并不好,那这样他就可以非常容易得就将他带走。可是,他愣怔在了原地,甚至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去和她相见。
“将军,那女子便是海棠……”李威小声在他的耳边说道。
他们才抵达溪水镇没有几日,原本是想要安顿好了,便去福缘村寻人的,可是还没去便已经遇到了这一年一度的铁匠会,又更加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阿曼。
“她叫海棠……?”容秀臣微微颤了颤身子,低声喃喃,仿佛是在自问。
“是,当初属下见她,她扁死这般说的。”
“一堆红雪媚青春,惜别须教泪满巾。她的徽记便是海棠花,可谓想到她竟用这做了自己的名儿。”
李威、连远两个瞧着容秀臣眼神中满是伤怀,仿佛回忆起了过往种种,他们都是知道自家将军心意的人,但是这个时候,偏生却连一句安慰的话也不会说了。
这世上多少横刀立马的男人大丈夫,打下锦绣河山,不惧荣辱,不畏生死。可却对“情”字这一关偏就难闯难过,即使在战场上,即使遇上了大军来袭,容秀臣也断不会露出这般的神情。
可今日,不过是远远望着那个酷似阿曼小姐的女子,他的心却仿佛已是支离破碎了。
海棠坐在那边,小福儿是个坐不住的,说去大哥那儿瞧瞧,一会儿便回来。这满场打铁的声音,空气也仿佛被那炭火烧得热了起来,海棠掏出手里的帕子想要擦一擦汗,一弯腰却看到身后有两个人影站在那里。
回头望去,海棠瞪大了眼睛惊道:“怎么又是你们?”
他们并未像上次那般的客气,李威上前钳住海棠的手便道:“小姐,有人想要见你,请随我们去一趟,李威、连远不会伤害小姐分毫的。”
她还没来得及出声,连远已经一把捂住了海棠的嘴,在这么多来来往往人群的掩护下,他们十分顺利地就将海棠带到了容秀臣所住的那间客栈里头。
海棠心中有些不解,这两人已是第二回遇见了,若说他们是好人,可每次见到却总是说些奇奇怪怪的话,这一回还干脆就下手将她给“绑架”了,但若说他们图谋不轨,上回在炎梁山却也是他们出手相救,才帮助她逃离了那个盗匪贼窝的。
她不知道这两个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和她又有什么关系,正在怔忡之间,屋子里走进一个人来。他们彼此见了对方都心中一震。
容秀臣的震动是因为如此近的看着海棠,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要对她诉说,他很想问问她,这些日子你是怎么过的,到底好不好,有没有吃苦?他又想告诉她,这大半年来,他虽然受了伤躺在床榻上,可日日夜夜,没有一刻停止过对她的思念。他还想跟她说,阿曼,我总算是找到你了,随我一同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