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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队的气氛已经紧张到极点,然而多年执念近在咫尺,他的一部分意识似乎已经挣脱出去,高高飘在半空里,俯视着一切也俯视着他自己。
余下的留在身体里的那部分格外不灵便,看世界就仿佛是隔着一层半透明的赛璐璐薄片,闷在里面不透气,声音传过来也含混不清。
警车一动,窗外的灯光模糊成团。他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落在腿上,是梁煜衡手扶在他膝头。
柳锋明按住自己的腿,低头才发现,他的腿在抖,浑身出冷汗,心砰砰跳地很快。
在这样的大型的行动面前,他紧张、甚至是恐惧。他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勇敢,那么镇定。多年前是如此,现在还是一样。
根本毫无长进,柳锋明想,这是当然的,逃到学校里待了这么多年,他能有什么长进呢?
当初按照他的意思,就该塞进基层一线好好磨练,事情够多够忙总会慢慢脱敏。但是那位从他回来就一直很照顾他的领导劝他:“弦儿崩得太紧就会断。”对方还加上了一个更有说服力的理由,说他不够稳定,还不适合直接参加工作。他果然被说服了,乖乖回到学校里,补上本科的最后一年,然后保研继续升学,然而至今觉得自己只不过是得到了一个足够漂亮的借口,顺着杆就爬了。
他是怕的,直到现在依旧在怕。
梁煜衡把自己的手覆在他手背上,自从刚刚从柳锋明嘴里听到“喜欢”这两个字,他越来越放肆。
胆大包天,得寸进尺——柳锋明没有躲,只偏头看他。
梁煜衡蹭蹭他的手,湿漉漉一片,他他把手举起来给柳锋明看:“紧张,我手心都出汗了。”
借着路灯,柳锋明果真看见他手心里亮闪闪的水光。
柳锋明从来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慌,不要怕,你是一个警察,你不该怕。但梁煜衡正在无声地告诉他:我也怕。
没有谁是生来应该无畏的。
嫌疑人藏身的地方是X市市区里的一处城中村,群租房扎堆的地方,颇有点大隐隐于市的意味。警车停在外围,他们安静地冲进巷子里。
一栋小楼,加上阁楼一共四层,X市老城区常见的建筑。木质结构,楼道狭窄,楼梯极陡,窗户开得很小,在阴雨里泡过十几二十年,到处发霉。
最讨厌的是楼梯一踩就响,行动隐蔽不了一点。
梁煜衡带人摸上去,把柳锋明留在楼下,和负责封住门口的人站在一起。
这次他没再坚持,自知行动力受限,往前冲也是添乱。
周云升也把田渡留在楼下,毛头小伙子一回碰上这种阵仗,一面慌,一面抻着脖子往楼上看。
脚步声已然响起来,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天寒地冻的一月份,他硬是给自己热出一头汗,越是紧张,越没话找话:“柳、柳老师,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就参加工作了吗?”
柳锋明一颗心拴在楼上,听都没听见。倒是一旁守门的同事在心里哼笑:按照这位的资历,二十岁出头的时候不知道正在哪国立功呢,哪儿是你能相提并论的。
然而用余光又看看柳锋明:穿着防弹背心在黑夜里瞪着一双被烧红的眼睛——轻伤不下火线很敬业是真的,其余倒也真看不出什么不同寻常。
踹门声响了,接下来是喊声,重物碰撞和嘈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