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白珩道,“对了,他手上有血,你那个同伴,估计是凶多吉少了。”
年轻人的面色算不上好看,按在陆雪衾肩上的五指无声地收紧了。陆白珩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顾虑——戏班这一行人,如今还在酒醉中不知今夕何夕,随时会步花旦的后尘,有绿茵沉的药性在,他们甚至没有挣扎的余地。
但这种忧虑也仅仅是在年轻人脸上一闪而过,很快,他就将钥匙插进了锁眼里,轻轻一拧。
木门终于应声而开。
门后的情形,和陆白珩猜测的一般无二。那带笑的木雕面具侧对着他们,作出了一个引路的手势,乍一眼看去,昏暗的房间里,站满了高矮不一的人影,仿佛只要听到一点儿动静,就会齐刷刷转头,向他们望来。
也就是这一次,陆白珩终于挣脱了涌上心头的惊悚感,捕捉到了一缕混合着薄荷味的血腥气,像是从房间深处逸散出来的。
“这都是什么东西。。。。。。”陆白珩喃喃道。
“火。”
陆雪衾道。
陆白珩飞快摸了火机出来,拿手掌遮罩住,点着了,被刻意压低的火光局限于三人之间,本来是毫不引人注目的,偏偏就在火光燃起的瞬间,所有面具的目光都有了焦点,那一只只眼珠就仿佛吹尖了的火苗,阴柔地斜侧到了他的身上。
那一张张面具形态各异,大多是他先前所见的那一种,齿龈发黑,嘴唇掀起,隐约透出少女的神态,只在五官轮廓上略有出入,使人根本不敢多看。
陆白珩在这时候已经捕捉到了一丝异样了,只是这地方本身就诡异得要命,他那点儿模糊的念头根本不能成型,只能在脑中如针刺一般,充满暗示性地闪烁着。
到底哪里不对劲?
“怎么这么大的排场。。。。。。在这地方雕刻?龙川寿夫不瘆得慌么?”
年轻人道:“他心怀鬼胎,又怎么会怕鬼?”
“装神弄鬼,迟早一把火烧了它。”
陆白珩恨恨道。
雕像的数量非常之多,在这样狭小的空间内,三人不得不侧身而过,陆白珩在前探路,脊背不止一次刮蹭在石像的肩上,其触感之冷硬,简直称得上阴凉,他甚至怀疑背后的衣服都被无形的潮气浸湿了。
即便如此,等走到最狭窄时,陆雪衾也不得不放下年轻人,令他扶着石像先行通过。
“你能走么?”
陆白珩听得动静,转头道,“喂,要不要我拉你一把?”
也正是伸手的瞬间,他的肩膀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发出了咔嗒一声轻响。
陆白珩下意识地将打火机握在手里,侧头去看,只见石像脸上的面具被他蹭歪了,简直像是转头向他看来,毫无遮掩的正面就在离近距离间,暴露在了他的眼中。
陆白珩瞳孔急缩,不假思索地抓住了年轻人的肩膀,竟然在这一瞬间短暂地失去了语言表达的能力,仅能异常短促地吐出了两个字。
“歪的!”
他终于意识到了,这一路上,他从没看清过任何一副面具的正面!它们都歪戴在石像头部,冷冷地斜视着来人。
也就是在看清楚面具全貌的一瞬间,陆白珩终于知道了它不敢正面示人的原因。
这也是一副少女模样的面具,雕工仿佛大家手笔,但这种娴熟的运刀技巧以鼻梁为界,忽而一变,剩下的右半张脸——那简直难以被称为人脸,线条极度扭曲,瘢痕遍布。火光照拂下,其晦明变化有如漩涡,能将人的整副心神吸摄进去。
——这是什么东西?难道这一路上的面具,全部是这个德行?
他向来是手快于脑的个性,念头一动,便连着掀了几张邻近的面具。这可就是自讨苦吃了,一轮照面下来,他两眼都发直了,那种无法排解的恶心与晕眩就在体内闷闷地鼓动,仿佛连心肝脾肺都发出了一层白毛。
“怎么了?”
年轻人环视一周,忽而轻轻咦了一声,“这张脸雕得不一样,你过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