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刺客很狡猾,无论闻致如何挑衅也不露面,如食腐的豺狼藏在暗处,伺机而动。
事到如今,已成了拉锯战,就看谁最先耐不住性子露出马脚。
闻致不敢轻敌,时刻保持着拉弓的姿势盯紧坊墙上摇晃的松柏树影,鼻尖上冷汗折射出清冷的光泽,一颗颗滴落在下裳上。
他臂上本来就有箭伤,长时间使力,伤口崩坏,鲜血将狐裘都染透,箭尖也轻微抖动起来。不知过了多久,他用极低的气音吩咐明琬:“轮椅朝西偏两寸,慢些,莫发出声响。”
明琬忙照做,区区两寸的角度,她用了半盏茶的时间一点一点挪移。
黑暗中,眼睛所见终究有限,闻致再次闭上眼,侧耳捕捉风中细微的声响……
四丈余远,树梢传来极其微小的衣料摩挲声,很轻,几乎与树叶的婆娑声混为一起。闻致倏地睁眼,用力拉弦,指节一松,箭矢破空而去!
轻微的闷哼,对方中箭了。
闻致握紧了手中的大弓,凤眸死死地盯着坊墙上,可是并没有等到尸首摔下。
片刻,一只带血的箭头叮当坠地,混着血液在黯淡的月光下划过一道森寒的弧线……对方中箭了,但没有射中要害。
闻致知道,自己已经输了大半。
一个走不动的残废,再如何也不会是刺客的对手,更遑论,还有明琬……
仿佛印证他的猜想,刺客伤到左肩,拉不开弓弦,索性舍了弓箭拔刀跃下,如秃鹰腾空而起,劈向藏在角落的闻致!
闻致握紧了手中的弓弦,心中飞速盘算若以大弓挡下这刀,能有几分胜算。明琬则下意识握住闻致轮椅后的把手,准备推他避开这一击!
刀并没有落下,刺客倏地瞪大眼,低头看着自己胸膛处冒出的半截剑尖,满眼的不可置信,然后如沙袋一般重重扑地……
刺客倒下,露出了他背后站着的一道人影。
是个一袭黑色武袍的……鬼??!
黑袍男子脸上罩着半截青面獠牙的面具,站在婆娑的树影下,阴森森鬼气无双,比刺客更像刺客!
还有人要取闻致的命?
明琬呼吸一窒,想也不想,推着闻致转身就跑,恨不得脚底起风一步千里。
路面并不平整,轮椅推得歪歪扭扭,闻致面色铁青,声音被颠簸得支离破碎,艰难低喝:“停……停下!明、琬!”
明琬跑得耳边都是呼呼风声,气都快断了,哪里还能听见?
黑袍男子在原地站了片刻,歪着头,面具眼洞下的一双猫儿眼露出些许疑惑。片刻,他拔下剑,慢斯条理地在尸首上拭去血渍,这才足尖一点腾空而起,三两步追上明琬和闻致,惊鸿落地,挡住她的去路。
完了!
明琬匆忙刹住脚步,霎时心如死灰。
被颠得七荤八素的闻致长松一口气,抿唇丢了弓,勉强找回威严,望着拦在面前的年轻剑客冷声道:“来得太晚了,小花。”
小花……
小花??
明琬一颗心险些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睁大眼道:“男的?!”
叫小花的黑衣剑客向前两步,单膝跪下,垂首恭敬道:“属下来迟,世子恕罪。”
原来是自己人。
今晚的破事真够多的,几度峰回路转,紧绷的弦松懈,明琬扶着闻致的轮椅缓缓瘫倒在地,额头无力地抵在手上,满是劫后余生的疲惫。
“还不回府?”
闻致垂眼看着大口喘息的她,如审视一只羸弱的蝼蚁,态度又恢复了往日的淡漠。
云开见月,明琬抬头,眼中泛着水光,许久才虚弱道:“我……我没力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