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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景笙侧身蜷缩成一团,“刚才郑太太给我用冰块敷过了,不疼。”不知道为什么,声音有些沙哑。荣启元看他一副要赶人走的模样,就说:“那你好好睡吧。”说完自己给他关了灯。荣景笙在暗中粗粗嗯了一声,仿佛心里藏了十分的委屈。荣启元只当他还在为自己刚才那两巴掌生气,心下一软,忽然俯身过去抱住了他。
只是轻轻地抱了抱。正当他准备松手放开的时候,荣景笙忽然翻身正对着他,伸出手来,隔着毯子搂住了他的脖子。
微微的喘息声响在耳边,两条结实有力的手臂紧紧地抱在他脑后,他稍稍放松的手本能地又抱了回去。
荣景笙喘息着,小声喊:“爸爸,爸爸。”
那声音很小,显得微弱无力,当中却带着绝望的渴求。这四个字像风似的在耳边打了个转,然后直落入心里去。他的心顿时化成了一滩水。仿佛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自己怀里抱着的是世间的无上珍宝。他忽然觉得,自己这辈子最重要的事大概就是好好地抱着这个人了。
天崩地裂也好,世界末日也好,都决不能松手。
下了决心之后,心里反而坦然了许多。“乖,乖乖睡觉,”他说着拍拍荣景笙的后背,然后把那两条手臂扯了下来,“太晚了,睡吧。”荣景笙缩回毯子下面。荣启元的手从他脸颊边滑过的时候,发觉他脸上烫得厉害。正想问问怎么回事,荣景笙却翻个身背过去,“你也早点睡。”
室内的空气浓稠得令人窒息。荣启元飞速地从那里逃离出去。
这夜荣启元睡得无比地安稳。梦中隐约听到孩童的笑声在空荡荡的世间回荡。他循着大街小巷找过去,却始终找不到那孩子的影子。他越找越是慌张,天上又下起雨来,他从积水中间踏过去,水浸着他的脚,透心地凉。
惊醒过来,只听到窗外一阵哗哗的雨声。
沙罗短暂的晴天就此结束。南方的雨早下了一天,若罗和埃罗岛上又有汛情报来。荣启元拿着报纸直皱眉头,随意读了一条报道灾情的新闻。荣景笙说:“没有伤亡的报告,也许是有了上次的教训,那位州长有所准备?”荣启元点点头,“但愿如此。”
轮到景筠和景筌的时候,景筠忽然问:“爸爸,今早的报纸怎么都不见了头版?”荣启元当然不能说那是自己吩咐郑太太扔掉的,只说:“头版都被淋湿了。”景筌噘起嘴:“你应该叫邮局开除掉那邮差。他的天职难道不是把东西完好无缺地送到目的地吗?”
荣启元说:“每个人的能力都是有限的。像我,我的天职是使我们国家的每个人都能平安的生活,但是现在还是有许多人被风吹雨淋,无家可归。你们的天职是学好每一门功课,但是你们也不能做到每次考试都拿第一,所有的科目都拿满分。看,有时候我们都是无可奈何的。”
景筌低下头去,“我已经很努力了。”荣启元笑笑:“我相信那个邮差也很努力了,所以我们就不要责备他了,好不好?”说这些话的时候先是看着景筠和景筌,最后目光一转,却又转到了荣景笙身上。荣景笙正想张嘴说什么,被他的微笑给堵了回去。
景筠和景筌临出门,荣启元忽然叫住他们:“站住。”他们齐刷刷地回头,站定,拿有些恐惧的眼神看着荣启元。荣启元两手插在裤袋里,仿佛很随意地走了过去。走到他们跟前,忽然微微躬身,亲了亲他们的额头。
他们简直是被吓住了,呆若木鸡。
荣启元却非常潇洒地拍拍他们的脑门。
“爸爸爱你们。去吧!”
他们直到出了门外还有些恍惚。景筠一头撞到了给他开门的特工身上,景筌干脆撞上了车门。
俗话说纸包不住火,荣启元在会展上遭人泼“污水”的事被炒得沸沸扬扬,他能把自己家里的报纸丢出去,却管不了外面的报纸和口口相传的各种流言。景筠和景筌在学校听说了事情的全部经过,回来再添油加醋地说给荣景笙听。传言说那个人是因为他老婆在堕胎禁令废除的第二天就去把孩子打掉了,他一时气愤加冲动,就到会展上袭击了总统。
那个人以扰乱公共秩序的罪名被判拘留十五天,这件事就算结束了。月亮宫内的气氛却和外面的天气同步起来,变得一派凄风苦雨。
因为所有人都发现,危险其实就在自己身边。
到了第三天早上,尽职尽责的邮差给荣景笙送来了一封信。
信被郑太太和今天的报纸一起被放进托盘里送上来。荣景笙就在餐桌上拆了,荣启元问他:“是你的朋友吗?”
荣景笙摇摇头:“部队里认识的,算不上朋友。”
荣启元皮笑肉不笑地说:“你朋友不多,可以和他们多来往。”早早就去当兵的多半是没有出路可找的贫家子弟,他本来是不喜欢让荣景笙和那些人多来往的,所以这一句违心的话说得颇不自然。谁知荣景笙摇摇头:“我没有朋友。”荣启元知道他的牛脾气一上来,说什么都没有用,索性转移话题:“那么,你的这位老战友说什么呢?”
“没什么。”
荣启元再接再厉:“这么郑重地写信给你,总不至于什么话都不说吧?”
荣景笙这才说:“他从老家来到花都,准备考花都大学的特别预科,说想找我聚一聚。”荣启元恍然大悟点点头:“去吧,见见老战友也好过闷在家里。”荣景笙却把信甩到了一边,冷笑说:“我不爱去。这些人,我和他们一点都不熟。他们对我这样客气友好,完全是因为我是你儿子的缘故。他们不知道我是什么都没有的,他们在我这里决捞不到什么好处。如果他们知道了,恐怕连遇上我都不会打一声招呼。您说我去见他们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