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彦璋往后避了一避,喝道:“我自己来!”
“大人,您之前不是还让我好好谢谢您么,现在又在客气什么?”江月直接拿先前彦璋的话来堵他。
彦璋哑口无言,只安静蹙眉。
这算是骑虎难下么?
偏巧一旁的大夫也跟着催促:“大人,还请尽快宽衣……”
彦璋望着江月,又看了看她头上寻常男子用的束发小巾,心神定了定,这才默默点头。
得了纪大人的允许,江月又上前一步,然后,笑盈盈地,真的直接……动手了。
彦璋个子高,他低低一垂眸,凝睇着替自己忙碌的江月,面色不禁有些怔忪。那双被火盆烘得热热的手,碰到衣衫的瞬间,那道热意穿过柔软的中衣,霸道地透进来……彦璋浑身一僵,只觉越发骑虎难下……早知道这样,先前就不该让江月留在这儿,还说什么很熟之类的话,其实,他们一点都不熟稔。
江月替彦璋顺利脱下外衫,稍稍顿了顿,正欲探手去解中衣的襟带——
彦璋推开她的手,道:“这个不用……本官自己来。”说罢,他的耳根子不禁有些灼热之意。只是肤色偏黑,旁人看不出那道尴尬红晕。彦璋自小就不爱人跟着伺候,后来随父亲在外行军打仗,更是从不用什么小厮跟班,如今这样……江月虽是个男子,但彦璋也觉得有些怪异。
江月闻言,亦怔了怔,但没再坚持,她只低着头道:“大人,这屋子冷得厉害,卑职去添碳。”说着,她默默回身。
添完碳,江月一回头,就彻底滞住了——
只见男人那方精瘦有力的背上,布着几道或浅或深的刀疤,而其中最为明显的一道,直接从右侧的肩胛骨一路斜斜延伸至腰际,骇人极了。
江月看见的一瞬,除了深深震惊之外,眼眶竟莫名泛起潮湿之意,“大人,你这……”她忍不住惊呼。江月虽是个官差,但真正以命相搏的时候极少,更从未见过这么惊骇的伤痕。
彦璋不答,只侧身坐在床榻,冲着大夫微微颔首示意。他面目表情,一张薄唇紧抿着,清冷与疏离呼之欲出。
在这一刻,江月心底并没有任何的男女忸怩之心,她只觉得……心疼。眼前这人定然经历过许多残酷的生与死,这些,亦都是濒临死亡时留下的印迹。
“官爷,官爷!”
江月正发着呆,突然回过神来,她“啊”了一声,问:“大夫何事?”
“劳烦官爷替我举盏灯。”请来的大夫年纪有些大,此刻半眯着眼,举着的银针,晃晃悠悠。
“好好好!”江月头点的跟鸡啄米似的,连忙小跑拿来盏灯。
于是,此刻,彦璋坐在床榻,那大夫坐在对侧的椅子上,唯独江月半弯着身子,凑在这两人中间,将油灯尽量靠近彦璋的伤处。
晕黄灯火之下,肩头的一处伤口渗出血,而底下淤了血,已经泛起乌黑……
显然伤的极重。
江月默了默,偷偷抬眸看向彦璋。那人只是静静坐在那儿,一动也不动,好像身上这些伤都不是他自己的。江月一顿,道:“大人,您这……伤的不轻呢。”
彦璋并不接话,只是安静蹙眉看大夫施针。
室内一派静谧,几人的呼吸清浅交错,有温热的鼻息擦过胳膊,痒痒的,像把小刷子,彦璋这才稍稍抬眸。
灯火下,江月俯身,专心致志地盯着他肩头的伤处,睫毛偶尔簌簌眨着,目光犹如一根轻飘飘的鸟羽,温温柔柔地拂过伤处……微痒,也热。
彦璋低低垂下眸子,面色有一瞬间的恍惚。
过了大半柱香的时辰,大夫方施完针告辞。江月一直是弯着腰的,此刻送大夫出门,突然直起身子,腰便有些酸胀。她下意识地反手捶了锤。彦璋看在眼里,正欲开口让她一道出去,外面恰好有人敲门——原来是驿丞送来盆热水。
江月道了谢,接过热水,将帕子绞了好几遍,这才走到彦璋身旁。
犹豫少顷,她恭敬道:“大人,您胳膊动不了,里面又淤了血,卑职先替您擦一擦污迹,再活络下血脉。”
彦璋却是摇头:“外面已经夜深,你回去吧。”
“那怎么行呢?”江月回道。纪大人确实不好相处,可他毕竟旧伤复发,又一个人孤孤零零的……她心底也说不清究竟是想管闲事,又或者其他,江月现在只想勉力照顾一番。见彦璋还欲推辞,江月讶然道:“大人,是不是卑职哪儿又做的失职了?”
她的语气里又透着些惶恐不安,好似他真的是个会吃人的洪水猛兽——
彦璋微微蹙眉,道:“那就快点,别磨蹭!”
纪大人的怪脾气果然又犯了!江月可不敢惹这位,她连忙坐在彦璋身侧,用帕子轻轻擦拭着伤口迸裂渗出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