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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纨不知那日常嬷嬷一番话下来,贾兰到底记住了什么,只未见他与贾政告状,与贾环也相处如常,心下好奇,便问他:“你如今不生你环三叔的气了?”
贾兰道:“我也不知怎么的,听了嬷嬷这么一说,我便没那么气了。”
李纨点头道:“可是觉得他也可怜?”
贾兰摇头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何况环三叔有甚可怜处?只是如嬷嬷所言,自种恶因,于我而言不过是块表,我倒犯不着为这个计较。既有人要养这样的性子,我又何苦替人出头。知道他心性不好,避着些儿就是了,我且做不了那武将。”
李纨心里一时不是滋味,贾兰到底年幼,却已想到这个份上,有启灵丸的缘故,更有生在大宅门的无奈。坊间小户,如此年纪恐怕正惦记些零嘴或与邻里孩童玩闹,哪里生得出如此心思。
思量一回,对贾兰道:“两个嬷嬷各有各的说法,都有道理。至于如何行得,要你自己慢慢体味。我只告诉你,做人莫欺心,亦莫要强装‘圣人’或‘能人’而做些实不愿做的事情。”贾兰一时尚听不懂此话,只点头记下了。
风波已过,贾兰一如往常,日日不辍地练习正魄术,而李纨调汤弄水地帮他进补。只有一样,往常贾兰不过是自己看书,或者去翻贾珠当年的笔记心得,如今却三天两头地找闫嬷嬷和常嬷嬷说话,李纨只好当他是讨论学问罢。
贾琏与贾蓉回府时,大局已定,贾珍劈头盖脑将贾蓉一顿数落,这种时候,竟然在外头待得不回来了!贾蓉无奈道:“我有什么法子,琏二叔见了余家的人之后,什么都不管了,只说交给我,日日不见人影。好容易完了事,他却不知跟人玩什么,身上脸上竟带了幌子出来,足歇了半个多月,才敢回来。”
贾珍气得发笑:“你别都往他身上推,你自己能干净了?!我知你离了我的眼,乐得要飞,手里又得了钱,真是神仙样的日子了!只是你也要用用你那脑子,如今是什么时候?不知轻重!今日我懒得出手,去祖宗跟前跪着!”
贾蓉在金陵也是掏空了身子的,这赶了回来没有高床软卧,反到溜溜跪了一宿祠堂,转日便发起高热来。尤氏向来说不上话,只苦了贾蓉媳妇秦氏,好不容易盼得夫君归来,却是这么一番模样。
贾琏处光景自是不同,除了与凤姐带了些南边的新鲜首饰料子,更有一箱带给女儿的玩意,又漏出些银子来贴补凤姐私房,两口子小别重逢,自是话语绸缪。贾琏这趟真是开了眼界,只是野味吃多了也腻得慌,回来看妻女安然,倒生出点浪子归家的意思来。凤姐自然识得真情假意,见贾琏□□想得周到,虽则不信他能洁身自好,正情浓时也懒得追究了。隔日贾琏知道贾蓉情形,到底不敢去见贾珍,只暗道自己果然福厚运高。
这日凤姐试戴贾琏带来的新首饰,忽想起来,对着镜子与贾琏道:“你可听说和生道的事情?”
贾琏正逗大姐儿,心不在焉回:“什么事情?不是个药铺嘛,买卖倒是不小。”
凤姐转了过来,拿帕子打他,嗔道:“跟你说话呢!”
贾琏道:“宝贝儿,看看你娘,我跟你好她不乐意呢。”
凤姐横他一眼道:“你少给我没正经!我听说,好似不止有药铺呢,还做着洋商的买卖。”
贾琏听了,方转过来,道:“我们与洋人买卖,药材本就是大宗,他们有粘带也不奇怪。只是你怎的突然说起这家来?”
凤姐让奶嬷嬷抱了大姐儿出去耍子,凑近了低声道:“前儿太太找我问呢。原来这和生道竟跟大嫂子沾亲带故,如今来往得也勤,三不五时的有东西捎来。我本也没在意,那日听说环儿故意砸坏了兰哥儿的怀表,听底下人说,那表都是珐琅嵌米珠的,这可少见。再寻人打听了,才知道这和生道主家姓吴,是大嫂子亲娘的远房亲戚,如今不仅是药铺的买卖,在外头的船队都有份子的。”
贾琏听了,沉吟不语。凤姐接着道:“你原先不是老惦记牛家想要掺和船队的事?如今菩萨在眼前呢,还不赶着去拜呢?”
贾琏听了笑道:“你少唬我!若真有菩萨,你还等着我拜呢!牛家想要掺和的,是一个专门做番国买卖的大商行,底下船队就有好几个。这大嫂子娘家本就不显,她外祖家又早就没落,如今这么点子买卖,能有多大?这么着紧,恐怕是想要靠着我们府上也说不定。”
凤姐笑道:“你倒是跟太太说的一样儿。太太便是让我上些心,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求到咱们这儿来。我开始也这么想来,只是啊,大嫂子天天鱼翅燕窝地忙活,哪里有什么求人的事情!”
贾琏道:“嚯,你这小话递的,看来吴家还真的送了不少东西,你眼热?”
凤姐啐他道:“扯你娘的臊!我能眼皮子浅成那样?!什么不是我打小见惯了的,稀罕呢!”
贾琏笑亲她一口,问道:“那太太找你又问什么?”
凤姐道:“问问吴家的事呗,开始是担心大嫂子答应了人家什么,正乱呢,到时候给府里添麻烦。后来嘛,见兰哥儿吃穿用度越发不凡起来,就打听打听吴家的底细。”
贾琏笑道:“底细?莫非太太还想经了大嫂子与吴家做买卖?”
凤姐斜他一眼道:“太太能看上这种买卖?!”又蹙眉道,“倒是大嫂子越发让人看不透了,往常都看不到这么个人儿,如今真是扎眼得紧。”
贾琏道:“如何扎眼?难不成大嫂子还想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