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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纨随着众人回到贾母上房,伺候贾母更衣换茶,重启了牌局,方往自己院子里去。进屋换了衣裳,坐在榻上总算能松口气了。素云奉了热茶上来,转身又取了美人棰给李纨轻敲肩背,常嬷嬷端了食盒进来,道:“奶奶这溜溜半日,也没吃几口东西,还是先进些羹汤吧。”
李纨摇头道:“刚抽空跟凤丫头一起吃了两口,这会子倒没觉着饿。”常嬷嬷听了道:“恐是饿过劲儿了。”李纨知道自己不吃两口恐怕常嬷嬷几个也不放心,便随意用了些,只说自己要歇会儿,也不要人守着。
自进了卧房,细听动静知道素云几个都各自散了,便转身进了珠界。这李纨虽得了珠界,修炼却走的神魂的路子,身子依旧是个肉眼凡胎,这半日下来还真有几分乏累了。只是大家子,若是回来倒头就睡,不知道明后天又要传出什么话来。好在有这么个所在,正想去个清静地方,信步进了药仙谷,粉墙黛瓦,草木依依。倒在常日休憩的长榻上,扯过一方薄被安心睡去。
她那里风熏日暖,这边厢却是雪落如花。湘云见雪大越发高兴,却约不着人耍子,不由得有几分扫兴——正想缠上宝玉,却恰有王夫人院里的婆子传话来寻;黛玉素来弱的,这会儿闹了半日,也想歇着;迎春跟惜春早结伴回房去了。
宝钗见如此,便对湘云道:“我这一路回去倒少个伴,且正有东西要问你,云妹妹不如去我那里坐会儿可好?”湘云听说如此,自是乐不得地应了,两人遂结伴往梨香院去。湘云素来话多,宝钗听得用心不时插上一言数语,直把湘云招出更多话来,如此说说笑笑一路行来自然也颇不寂寞。
及至到了梨香院,薛姨妈还在临街的外厅里架了屏风管问铺子的事,宝钗便带了湘云去自己屋里。坐定上茶,湘云便问道:“宝姐姐你方才说有事要问我,是什么事?”
宝钗笑道:“哪有什么大事,不过是从南边带了些小玩意过来,我又不晓得你口味,倒不好贸然送你。今天可巧,正好让你自己挑。”
湘云听了忙道:“啊呀,姐姐这样说可是要臊死我了!姐姐这么记着我我就不好意思了,怎么还说起挑不挑的来。”
宝钗已让莺儿取了一个匣子来,打开看时,正是南边流行的一些新巧首饰。有珠花、短簪、戒指、耳坠儿、细细的手钏之类,用料虽不贵重,妙在新巧。湘云惊讶道:“如何这许多,我竟要挑花眼了。”又问道,“林姐姐她们可得的什么呢?”宝钗笑道:“她们还没得呢,你是客,自然先尽着你才对。”
湘云听了这话一愣,拿眼去看宝钗,见宝钗一脸笑意,便垂了眼笑道:“林姐姐也是客呢,且她又是从那么老远来的,我若偏了她倒不太好。”宝钗笑道:“这话说得,你们两个虽都是客,可林妹妹却是长居于此的,说来也与府里姐妹们无异了。再来,她又比你年长,就算都是客,让着你些儿不也是应该的?”
湘云听了嗤笑道:“也只宝姐姐你这样性子才会这样想罢了。”宝钗便道:“这可不是我想出来的,不是明摆着?便是老太太如今说起来也都是道‘我们家里这四个’,可见是把林妹妹视作与三妹妹她们一般的。听说林妹妹刚来时,老太太便吩咐了日常份例都比照着三妹妹她们,我这里不将她算为‘客’,也算是‘客随主便’了吧。”湘云见宝钗说笑,却转了心思,哼道:“哪里是比着三妹妹她们,都比上二哥哥了。
或者还不止呢,大嫂子给林姐姐的东西,可是连二哥哥也没有的。”宝钗道:“大嫂子是领了老太太太太的意思日常教导府里姐妹们的,自然多有照应。”
湘云看了宝钗一眼道:“宝姐姐就是喜欢往大义名分上说,大嫂子是领了老祖宗的命,却也未见得一视同仁啊。”宝钗听了笑道:“要说你还真是直肠子又孩子气,你这话也就跟我说说罢了,若是让三妹妹她们听了,岂不难过?这人跟人也讲究个缘法的,或者林妹妹就是跟大嫂子投契也是有的。”
湘云叹气道:“岂止呢,自林姐姐来了,上上下下哪个不把她高看一眼,又哪里只投了大嫂子的缘法呢。”宝钗笑着握了湘云的手道:“云妹妹莫不是担心大家都去疼林妹妹了,却忘了妹妹?这可是不能的!”又扯扯湘云的衣袖道,“这乌云豹的衣裳,老太太总共也就赏出来两件,一件是宝兄弟得了,另一件可不知道在谁身上呢。”
湘云听了这话噗嗤笑出声来,道:“宝姐姐原来也促狭的,老祖宗自然是疼我的,要不然也不会老接我来散心了。”
宝钗挽了她手语重心长道:“云妹妹,你莫要嫌我话重,你性子直爽实在是合了我的脾性,是以今日我也多说两句。这大家子里的日子,你定是比我清楚的,你看着那些人如何逢迎巴结,里头有多少不过是老太太的面子罢了,哪里又能论到人品高下了。你是侯府的千金,跟谁比也不缺了分量,万不可被一时长短迷了眼,倒也显得小家子气了。”说完又忙接着道,“你莫要嫌我这话说的太重……”
湘云忙反过来握住了宝钗的手,道:“姐姐这话,我听了再明白没有了,我若反怪起姐姐来,才是不识好歹了!”甩甩头笑道,“姐姐说得对!我怎么也小家子气起来了!咱们不说那些了,我可要好好挑挑东西,难得轮到我挑拣一回呢,可不能错失了良机!”说了便煞有介事得捧着那盒,“这个戒指秀气那对耳坠灵巧”地品评起来,宝钗亦不时插上两句,两人倒也说得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