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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嬷嬷笑道:“你这蹄子,只说要问问奶奶的意思,你倒先打算起来。”碧月听了倒不好意思了,冲常嬷嬷咧嘴一乐,不再搭话。贾兰心知这事定是能成的,老实跟着闫嬷嬷回自己屋子换衣裳练功去了。
外头种种与李纨无涉,她正自在着,药仙谷中歇足了,信步出了境域,还转到小住楼前,执了大千宝鉴四处扫看。神识略过一块残岩,好似哪块石球上磕下来的一角,脑海里出现“趣致可爱,抟之为境”之说,倒像是自己做的事,自然不是李纨做的,究其神识来源,当是当日的老神仙留下的一念。
拿了大千宝鉴查看,那镜子闷头不语,李纨如今已知这宝鉴到底不过是一商一派之物,所知有限,尤其是境域类物件,自己神识扫过尚不明所以何况它哉。倒也不与它为难,便自探了神识入内,哪知这神识一入直如泥牛入海一般,探不着个边际。虽不着边际,那一刹那的所见已让她震惊不已。
当下也不细究,索性携了那方残石进了络玉十三境,让阿土驾着飞帛去到那石碑所在地的一处汪洋大海边。这里一边是无垠深海,一边是无涯荒漠,也是李纨放出神识也探不着半分边际的所在。立定了,取出那方残石,默念一声“还!”,毫无声息的,一个奇异世界现在眼前。
从海边的荒漠延伸开去,连天接海高下参差遍布着店铺商肆楼台屋宇,或贴于地或浮于海或悬于半空之中,高低错落,立于地下往上看时,恰如繁星四散。正惊讶间,手里的大千宝鉴倒激动起来,闪着“浮尘集市”四字,李纨看了不禁哑然失笑,这星星点点不见边际的样子,确实像浮尘轻聚,只是这尘粒大了许多。
又使阿土驾了飞帛往高处去,不知飞了多久,总是高处另有高处,总有亭台浮岛在更高处,便歇了心思,随意停了四下看去。见那尘粒或者一圈翠绿或者一抹嫩黄,或是一岛或是一帐,大小不一颜色各异,更有旗幡彩招翻卷其间。
既言“集市”,当是店肆林立之处了,这大千宝鉴一路絮絮叨叨介绍不休,全不是当日在苍庚号那般冷嘲热讽的模样,想来此处或者与“大千阁”有些渊源。究竟如何,得等出去问了晓天下才能明白几分。也不再追究,只随意停在了一处楼阁前,李纨从飞帛上下来,才发现这尘与尘之间的“空”却并非真空,脚踩空处也未见踩空,实在怪哉。
楼阁前有个小巧花庭,却是满庭荒草,楼阁四层,悬着青色名幡曰“染香阁”,进内看了,却是个贩售香草的,干鲜皆备,满满当当四层都是这些。却未见着麝香檀香芸香之属,封喉甘蕊、迷人草、煞腥化芳枝,皆闻所未闻之物,看那名字,连试闻都不敢了,匆匆看了赶紧出来。
因那大千宝鉴道此集市最妙在“浮尘境力”,人在尘间空处行走,虽不见台阶道路,只心意要往上时,自可上行,往下亦如是。便舍了飞帛,壮了胆气朝空处踏去,眼看着染香阁斜上处几个相聚一处的彩色顶账,一步步行去,竟就那么走了过去。
及至到了那里,再回头看来时路,空空如也,眼见与足踏竟全然不同,叹之又叹。这处帐篷,却是糖果铺,甜香娇艳的各色果子软糖堆放在架子小桌明柜上,这些桌架柜之类都在半空中漂浮着,“见”李纨进来了,挨个浮游过来探头探脑,却不缠人,略停片刻又远远去了。
苍庚号中亦有不少小食铺子,却未有这般花样百出的,李纨信手取了一颗没来得及随那柜子一起离开的蜜黄色糖果纳入口中,浓浓的果味,脑子里浮出个“蓉蓉甘”几个字来,也是稀奇古怪的名儿。
这般边走边看,又从一个小摊子上取了个殷红五角的果子,忽觉自己这般一路走来不告而取不予分文,竟十足十是个“净街太岁”,跟在身后的阿土自然就是恶霸身边的狗腿子,一念至此,乐不可支。
逛了几处,也无初时那般兴头了。这浮尘集市虽又是填山塞海的东西,于外间来说可言“财富”,于此时李纨来说,大约该是“不过尔尔”四字可概括之。虽她在珠界里已不知消磨了多少年月,那苍庚号里也是惯常去处,到如今却连二楼都不曾上过。
实在是这一家家用心逛起来不比研习阵法之类轻松,件件不曾听闻的,虽有神识内片言只语,却终是隔靴搔痒。“法衣,御水力中级,助火攻属性,银翼夜叉族所制,”类似如此,个个字都认得,到底与“茶水,可解渴,过烫伤口舌,过凉伤脾胃,”全然不同。
庄子曰“得之于手而应于心,口不能言,有数存焉于其间”,这珠界内的林林总总于李纨而言终究少了个“得之于手”,自然也无法“应于心”。如今又多了个浮尘集市,其内所有恐怕比苍庚号多得多。
苍庚号到底乃天渊通宝的高阶芥子境域,自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驻的,这浮尘集市却是鱼龙混杂,占地不知多少,且其内店铺杂居如尘埃悬浮,更不是普通一个“占地”能衡量多少的了。而如今这种种,照着那老神仙所言,都“尽归于汝”了,李纨细品一下自己的心思,真是“从容”了。
就如外界赚银钱时模样,卖菌子得的六七千两,那是沉甸甸的银锭子,到后来两三百万时,再多个少个几万两,就不算什么了。再有一个,从不知何时起,于珠界内种种,总怀了个“管家婆”的心思,逛苍庚号亦是如此,逛一家就恨不得上上下下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点个清楚,便是不能一一取用,也要做到“心里有数”。如此想来,这街“逛”得自然不是一般的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