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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点点头道:“虽是他十样里九样都算到了,还是怕那剩的一样有没有算到。元儿一去这么些年,我也是……”说着又哽咽起来。贾母知道王夫人如今念佛吃斋平心静气的,今日如此也是情之所至,倒不怪她,还轻言安慰她几句。王夫人自觉失态,擦了眼睛,对贾母笑道:“老太太,我失礼了。”
贾母笑道:“无事,无事,这做娘的可不就这样。这可算是好了。”两人都略平复了心情,才又低声商议起之后的事来。
不几日,贾元春迁为甘露宫女史,虽再无旁的说法,那甘露宫却是当今天子的寝宫所在,真知情人难免也要对贾府高看一线了。
贾珍与尤氏商议,这事情说不到面上去,却实实在在是族中盛事,之后富贵可期,少不得要小庆一番。恰好雪过天暖,园中梅花盛开,正是赏梅的时候,便由尤氏与贾蓉之妻秦氏治酒邀贾母及邢夫人王夫人等来园中赏花。
虽是女眷小宴,这日刚好是里外对账的日子,王夫人去了凤姐就走不开,再加上冷暖交替贾母怕黛玉受了风寒也不敢带她去,迎春如今越发闷了,惜春虽是东府的人却顶不爱回去的。这般一来,尤氏与秦氏一早来亲请时,只贾母带了宝玉与邢夫人王夫人并探春去了。李纨则留下来照拂迎春几个。
这宁荣街上,一缁衣人闲坐良久,虽在此处布了观灵眼,却还是隔三差五地要亲来看看。这回细观两府所笼气运,轻笑道:“倒是好运道,也是,人之将死还有个回光返照,这一族荣衰也需盛极而败方显造化手段。”
午后人倦,那茶楼也无几个客人,拎水的伙计正从楼梯口上来,打算给那窗口的客人续茶,打了个哈欠再抬头时,哪里还有人。“咦,”伙计有几分惊疑,再往四面看了,并无异处,遂揉了揉脸道:“昨日不该与他们赌酒的,这会儿还头晕着,差点以为白日见鬼了。”便拎着壶,自去给其他几处客人斟茶续水。
那缁衣人早在伙计捂嘴哈欠时一阵青烟往宁荣两府处去了,跃入时并未如前次那般遇着有守域威光,及至到了宁府内立定,往半空一瞧,笑道:“老虎都有打盹的时候,这两个老鬼找人说情去了,实在便当!”
说了立时散开神识往四下探去,却见那西府内隐隐灵动,便化了青烟乘着风往西府里去。却是宁荣两位国公之灵,见警幻仙子前来,便离了祠堂相迎,又以宝玉相托。那仙子见二老归灵日久尚放不下子孙族众,动了恻隐之心,特发慈悲引了宝玉生魂往那太虚幻境去了。
且说李纨早饭后送了贾母及邢夫人王夫人等往东府去了,自回来屋里闲坐,真是偷得浮生半日闲。贾兰这日不上学,也在家里呆着,母子两人用了饭便各自歇晌。李纨略歇一歇便开始给吴氏夫妇写信,贾兰则在自己屋里修炼极魄。
迎春如今整日抱着那几本书看了不知多少遍,只觉得多读一遍也多领悟一分,是以越发用功起来。惜春正看着她奶娘收拾尤氏着人送来的梅花点心。黛玉平日里时时有宝玉相伴,这回倒清静了,却也有几分寂寥。
午后日暖,生出些倦意来,索性卧了床修习那青冥诀。迎春一行看书,一行着空比划,虽极细微,却也引动灵力阵阵。如今又加上黛玉修炼青冥,虽是炼化她自身仙灵之气,那灵力震颤之意又如何能瞒过行家。缁衣人远远觉出贾母院里灵动,便径直往里去。
警幻仙子接了宝玉生魂往幻境去,应了宁荣二公的请求,将那情幻之事渐渐铺陈开来,先以府中女子命途定数相示,再令其历饮馔声色之幻,只盼能助其一悟。
众仙姬奏乐奉酒时,警幻见其妹兼美目不离宝玉左右,一叹道:“你情系神瑛侍者却奈何没个系绳处,索性借人间这一霎时,给你埋个情根,能不能抽芽开花,就看机缘了。”兼美听警幻如此说来,心花怒放,娇笑道:“果然还是姐姐疼我。”
警幻遂将兼美引荐于宝玉,又授风月诸事,那两人于幻境中如何颠倒自不消细说。且说警幻仙子结了此事,便往宁府去与宁荣二公之灵做了一番交代。说完正欲回身,却察觉了那缁衣人的行踪,见他正伏在贾母院中黛玉之所,欲探那仙灵之气。
警幻想起近日幻境中绛珠仙草的种种异状,心中不禁大怒,断喝一声:“好孽畜!”手中一道神光已向那缁衣人击去。那缁衣人忙收了手,一个转身到了半空,正对了警幻,口里嗤笑道:“怎么,就许你们豢养享用,旁人沾一沾手指头都不成?”警幻见他说话不堪,也不再理论,又兼他已识破绛珠真身留着也是祸患,当下起了杀心。遂不多言,伸手将头上一朵黄花摘了下来,往那缁衣人顶上一抛,那花化作千万花影席卷如风,将那缁衣人卷在了里头。那缁衣人没想到警幻上来就下杀手,知道此事难了,暗恨自己猎奇心重,竟撞上这个太岁。无奈间只好现了原形,一口寒气吐出,那花影瞬间凋萎四散,却是一条水蛔。
警幻仙子冷笑道:“孽畜,你扰乱人间,荼毒生灵,今日正要替天行道。”说了手掐法诀不止,各样彩气灵光袭向水蛔,那水蛔口作人言,反嘲道:“好大口气,替天行道,难不成天还有办不成办不对的事情,倒要你个小小毛仙来指三道四!”警幻仙子气噎,伸手拔下三股金钗朝那水蛔掷去,那金钗在空中变作房子大小,金光耀眼,气势惊人。那水蛔法力自然难敌警幻,只是如今存了必死之心,倒也斗得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