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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见无论许闳如何恐吓威胁都撬不出那二人口中一字,叶增这才下马走近二人身前,令人撤去刀枪,注视着二人道:“我是叶增。”
两名均兵闻言脸色又是一变,身子明显僵硬了。
叶增脸色平静,声音不高也不低:“一年前两军初交战,我与一名同袍奉命过河刺探敌情。那天晚上风极大,回去时一匹战马眼睛被碎石刮伤,发起癫来,招来了均军守兵。我侥幸携报脱身,同袍却被连人带马生擒。”
无人知道他说这些是何意,却也无人敢打断他的话,被俘的两名均兵更是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下面将要说的话上。
叶增俯身,离那二人近了些,继续道:“当时我虽脱身,却不愿孤身旋走,因藏匿于不远处的石碓中,意欲借机救我同袍。均军守兵既得我同袍人马,便逼其说出淳军屯兵机要,我同袍自然不肯轻易屈服,结果想必你们应当很清楚。”
他看着两个均兵嘴唇开始发抖,又道:“均军的手段,你们定是比我更了解。先是断手脚,然后割耳鼻,最后剖心肺。等人死后,又将其身上的肉一片片削下来,直待见骨才收手。那一夜我从头看到尾,看得很清楚。回营之后我一宿未睡,满脑子都是那人那马。”
许闳站在旁边,昕得脸色大变,抬限去望张茂,却见张茂嘴角抿得僵直,想来河北大营远探斥候军中丧身于均军之手的士兵应该不在少数。
叶增摸了摸腰间的刀柄,最后道:“自那一夜之后,我便下定了决心,倘是将来能俘一二均兵,定要好好问上一问,这些手段施展起来是否果真那般爽快?”
两个均兵早已被吓得涕泪横流,一人颤声道:“叶将军欲知何事,我二人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望将军饶我二人性命!”
叶增脸色有些暗,却仍是平静道:“你二人方才所言荫山粮营已于三日前撒空,此为何故?”
那均兵张了张嘴,可神色却极犹豫,半晌才下定决心咬牙道:“天启皇室内变,陛下已携精兵撤离烟河前线,日夜兼程赶回帝都。”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虽已猜到均军定有大变,否则也不会无端撤空荫山粮营,可谁能想到竟会是裴祯亲自率军回师!
饶是叶增再镇定,也抑不住眼底惊色:“天启皇室内变是为何意?”
另一人愤声答道:“大皇子裴沂奉诏监国,却于日前贿通侍中刘仁翰,在天启自立为帝!”
众人闻言愈惊,是未想到当此两军大战未定之际,均庭皇室竟会出此内乱。
许闳惊讶过后,脸上又露喜色:“将军,此正我军难得之良机!”
叶增飞快一思索,又问那均兵:“裴祯回师共率精兵多少?何时拔营南下的?”
均兵答:“走了已有十四日。因事出仓促,陛下仅抽走一万人马,全师轻装南下回京。”
叶增直身,眉头轻陷,“既如此,你二人身为裴祯亲兵,为何会出现在此处?裴祯遣你二人回烟河又是何意?”
二人一听此问,竟是面面相觑,无人肯答。
张茂二话不说便拔刀出鞘,几下便将二人衣甲割开,上下搜了一遍,摸出几张裴祯手令,转而呈给叶增:“将军且看!”
叶增接过,借着月色粗粗扫了一番,见是裴祯命均军烟河大营余兵近三万人马尽数撤入南岸所占之淳国重镇,坚壁清野,谨防淳军出兵重夺故镇的亲笔手令。
——这竟像是裴祯短时间内都不打算再度出军进击淳国。
但此令未于他率军回京前下达,却在回师途中命亲兵持令回营传谕,倒显得格外古怪。
若依裴祯一贯作为,当初既只抽调一万兵马随之回京,定是打算在平定天启裴沂之乱后再度北上继续伐淳;以其征伐多年运筹之度,绝无可能在短短十数日内做如此反复。
叶增一瞟二人的神情,忽道:“你二人未说实话。”
二人闻言,脸色又变得惨淡了些。
张茂持刀的右手突然虚划过一人耳侧,带断其一缕鬓发,雪亮锋刃映出一点淡淡的血色。
便听那人顿时鬼哭狼喙道:“莫下手,我说!”
张茂慢慢地收刀入鞘。
“烟河冬日潮冷,陛下旧疾又犯,自二月末便寝疾在营,迟迟未动兵马。”均兵的声音阵阵发抖,不知是在怕张茂的刀锋,还是在怕自己说出来的这些话:“此番既闻天启剧变,陛下更是气血攻心,不顾病体执意亲自率军回京,不料回师途中病亟,因恐身后事不保,才令我等回营传谕的!”
叶增脸色暗沉,在月夜下看起来愈发冷硬,“还是未全说实话。”
均军数月来未有所动,若是因裴祯寝疾在榻,倒也能说得通:可因恐身后事不保才令亲兵传谕所留兵马尽数撤回城中,却绝非裴桢会做的事。
张茂皱眉,颇有不耐烦之意,冲叶增道:“将军休与此二人多言,直接交由属下处置便是!”
刀刃触鞘方铮叮一声轻响,另一人便已吓得大声道:“将军听我之言便是!裴祯寝疾是真,途中病亟亦是真……只是其率军回师路行不过七日,便已身薨于军中!至于焚弃荫山粮营、令南岸兵马撤回城中、于烟河一带坚壁清野等令,乃是出自裴沂之手!”
话音落后许久,都没人再出声。
所有人都为“身薨于军中”五字所震惊到了。
谁都无法这般轻易相信,那个当年纵统麾下大军横扫澜州晋彭二国、势慑天启文武百官、令贲宣帝因惧其威而亲笔下诏让位的休王裴祯,竟就这般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