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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听到纽约近郊只有一家棉纺厂,就以看货的名义三番两次地上门,厂主不甚热情地接待他,也不阻止他东游西逛,据说是因为这家厂子最近也要搬迁了。
纽约这样的城市最终要把这些工厂都驱逐出去,桑顿想到米尔顿终年阴霾的天空,也明白纽约市要维护环境的决心。
傍晚的时候,他跟着工人下工的脚步来到了小酒馆,顺道休息之外还能听听这些低阶层的牢骚,工人的牢骚有时也能让工厂主受益匪浅。
然而纽约真小,他见到了自己在辛辛那提遇见的那位大少爷,他对鲍伯印象良好,却也觉得此人过于天真,这样的天之骄子从未经过生活的历练,没有经历过从天堂跌进泥巴的苦楚,才能撇下家人一走数年,花
费了无数金钱研究根本卖不出的机器。
哦,不,卖出去了,自己就是那位主顾。
桑顿站在吧台另一侧的角落里,意外地看着鲍伯颇为熟练地和一个滑溜的小子做生意,他状似无意地问起酒保,那两颊通红像是个常年醉酒似的胖老头思路清晰地回答他:“那是杰克,杰克·道森,混迹在这一带的小流氓,从他15岁起这里就没人敢惹他了。”
这可真是个惊喜,桑顿很识趣地又要了杯最贵的捷克果啤,看着那小流氓像条蛇一样混迹在酒馆中,从那卷挺厚的钞票里只摸出几张最小的票子打点了几个衣衫破烂的小子,事情交代完一群人就立刻散开了,一看就是常做的老手。
他觉得鲍伯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于是不客气地也想给对方一个惊喜,施施然坐到了鲍伯的面前。
鲍伯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娱乐了桑顿,不过愉悦的酒精在胃里发酵的感觉让他一点都没有计较的意思:“我可是纽约名门宴会最不受欢迎客人的第一名。”
桑顿来了点兴趣:“为什么,能邀请到韦兰家唯一的男丁可是一种荣幸。”
“那可未必,”鲍伯仰头灌了好大一口酒:“因为有女儿的人家不想找一个疯子做女婿。”
桑顿觉得有意思极了:“但你有一个全纽约男人都渴望娶回家的妹妹。”
鲍伯怔楞了下,仿佛面前调侃他的人不是那个严肃少语的桑顿。
良久,他才带着淡淡的失意问道:“桑顿,你有妹妹吗?”
桑顿不明所以,但仍点头:“我只有一个妹妹,她叫范尼。”
鲍伯听到桑顿肯定的回答,神情乍然有些迷茫,仿佛无法想象桑顿作为亲切体贴的好哥哥的样子,但桑顿一定比自己有担当,于是他略带羡慕地说:“她一定视你为世上最可靠的亲人。”
桑顿嗤笑:“如果你说的是开支票的速度,那我的确非常可靠。”看着鲍伯一脸不解,他继续说道:“范尼喜欢很多东西,她喜欢住豪华漂亮的大房子,一定要是全米尔顿最好的;喜欢穿她买得到的最漂亮的衣服;弹德国进口的钢琴,告诉每个人她离了这架高雅的乐器自己就不能活;她还去最昂贵的沙龙炫耀我又为她置办了多少东西。”
鲍伯吃惊不已,等到他反应过来桑顿的话时,不由苦笑起来:“我倒宁愿梅也能像这样提许多要求给我,哪怕让我疲于奔命也行。可她什么都不要,若是她有一个最大的愿望,那肯定是永远都不原谅我。”
这兄妹俩之间奇怪的气氛,就算是桑顿这样的陌生人
也能感觉到,于是在这个酒酣耳热的夜晚,桑顿放任了自己的好奇心,他不知是因为感同身受想要宽解一下鲍伯,还是对那个水晶娃娃般符合橱窗展示规范的小姐产生了点好奇心:“家人之间,怎么会有不能原谅的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