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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昀舒低头一看,是个已经烧到最热的暖宝宝。
“出来时候找小顾哥要的,”他将手重新揣回衣兜里:“现在还挺热的。”
两人一起往里头走,路过那个熟悉的花园时,景象翻天覆地,雪白的一片盖满目光可及的每一个角落,连带着道路一起。里头再没了散步透气的病人或家属、护士,来往的人都匆忙,急忙往温暖的地方走,谁也不乐意在这冰天雪地里多呆。
石板路下了雪以后变得太滑,齐昀舒来回看着两侧积了雪的草坪,踏上去第一脚就没稳住。李江燃及时从后头拉住他的手臂,将人紧紧牵着一起走进了住院部大门。
他们到地方时,主治医师办公室的门紧紧关着,萧婧双坐在门口,两只手交握放在腿上,面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悲喜。
齐昀舒不太清楚最后让她做出这个决定的到底是因为什么,其中的纠结挣扎或许远远比他所想象的激烈。两人在原地对视一眼,最后还是走上前,如同舒庭怡第一天晚上被推进ICU那样落座在她两侧,静静的陪着她。
“你们来了啊。”她左右看过一眼,语气也很是平常:“穿得真厚。”
“我爸我妈在里头签字呢,等会儿就上去接她。”
他们什么也没说,齐昀舒点了点头,等到萧誉齐敏意跟着医生一同出了房门,两人跟在一家人身后向着监护病房的方向走,最后停在那扇只有征得允许后才能进入的门后。
病房里头亮着灯,不知道是不是齐昀舒的错觉,总觉得比外头普通病房更亮堂。里头的仪器比病床还多,交错着的各种导管线路密密麻麻同床上的病人连接着,维系着各种生命指标,留下家属和医生关于那个人最后的希望。
推出这个地方,除了大悲,就是大喜。来到门前的每个人都央求着奇迹降临,但很少真正有人如愿以偿。
齐昀舒和李江燃停在原地,看着套上防护服的一家三口跟在医生身后,最后站定在离门口并不远的那张病床边。
他看见床上一直气若游丝的人竟然微微睁开了一点眼睛,她大概已经无法再自如的控制自己的躯体,只能微微向着他们的方向偏了偏,动作小到没能牵动一根导管。
里头的人背对着门,齐昀舒看不见他们的脸,只能看到萧婧双同萧誉一人握住一只舒庭怡的手,没过多久,就开始有些轻微的颤抖。
“别看了。”
一直到眼前一片漆黑,齐昀舒感受着挡在自己眼前的那片轻柔的温暖,才发现不知何时开始,原来自己也开始同里面的人一起,一样的打起颤来。
就好像里头交叠的那双手,是自己和已经去世多年的父亲一样。
他没有进过ICU,在齐越凛住院期间甚至没有见过病危通知书。他住在科室的普通病房里,每天要上下来回好几层楼,做不同的治疗,用不同的药,有时候也有些针剂会被推到病房里来,当着齐昀舒的面扎进他发黑的,找不见的血管里。齐越凛在医院住了不短的时间,连带着医生护士,甚至清洁工和护工,齐昀舒全都认识了。他走在走廊上,时不时都会有路过的人同他打招呼,说他真可爱,有孝心。
除了上学,那几个月的时间他全都一股脑的扎进了医院,在齐越凛最后去世的时候,却仍然没能握住他的手,在他最后弥留的时刻向他说出一句“我永远爱你”。
那是个有去无回的手术台,但谁都知道,不管有没有那场急救,他的命也都是无力回天。病人出现了紧急情况需要抢救是医生的责任,手术同意书上明明白白的签着他唯一伴侣的名字,这其中谁都没有错,但齐昀舒心里有滔天的遗憾,就随着白布一起被蒙上,随着齐越凛一起送进那场大火里。
齐越凛从此消失在他的世界,但遗憾没有。那场火从十一岁烧到了二十七岁的齐昀舒身上,仍然威力不减,灼烧的疼痛反复撕裂着化脓着,在这个他人同样失去至亲的时刻破开了口,直勾勾的往心口上刺。
“。。。。。。那时候,我就在他身边,就那样,我都没能在闭眼的最后一刻陪着他。”
“可是谁都没有错,我该怪谁呢。。。。。。”
“如果那时候,我也可以这样拉着他的手,在他还能听见的时候和他说说话,他离开的时候会不会就没那么痛苦,没那么孤独。。。。。。。”
“我。。。。。。”
眼前的黑暗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李江燃的拥抱。松开的手搭上齐昀舒的肩,轻轻的就将他转了个面。扣在后脑的手带着力气,似乎要将他一整个扣在肩头,同后背上头轻柔到极致的抚摸截然不同。
齐昀舒感觉自己的眼眶在发热,或许是因为靠他太近,也或许是因为情绪的波动。他努力地调整着呼吸,在他怀里一口一口深深的吐气,就着他的温暖和力道强压下自己心里所有的情绪。
李江燃没有开口,因为他明白,说再多的没事了,过去了,这件事在他心里的分量也永远不可能消失,反而会随着时间的变长越来越深刻,变成个永远的心结。
成结的人消失,那些无处归依的爱与思念来回反复的往上着力拧紧,扣成了锁,再也没人能触摸到最开始的那个活处。
所以他安安静静的,什么也没说。就这样抱着他,陪着他,尽可能的让他感知到自己的存在,起码将孤单都开解。
拥抱的动作并没有持续多久,齐昀舒在慢慢找回正常的呼吸频率后,抵住李江燃的肩头往外头推了两把。他松开了手,眼里的担心还没来得及完全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