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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手里头抱着件外套,她将老爷爷手头的土接过去,然后蹲身下去轻轻的放回了那堆雪土堆里,正要翘起手来往衣兜里摸,齐昀舒适时的地上纸巾,帮她暂时接过了外套挂在臂弯里。
“谢谢啊孩子,谢谢你们。”
她面带感激的冲着李江燃和齐昀舒点头致意,在擦净手后连忙接过衣服去为老伴披上,替他抬起手来送进袖口里,又替他拉平了褶皱,最后弯下腰去,对准了拉链的接口,将他牢牢的包裹进衣服里。
李江燃站回到齐昀舒身侧,看着她为他整理衣服整理头发的动作,又看了眼老大爷手上穿衣服都不肯放下的东西,默默打开了手机手电筒,主动提出要送他们回巷子去。
老奶奶没拒绝,连声多说了几个谢谢,挽起老伴的手往马路的方向走回去。
“哎哟,总叫人担心。说好了一起出门去,老是一个人跑开掉。还好走得慢跑不远,要是走远了,又没遇上你们这样的好心人,我真是不知道要怎么办了哦。”
老奶奶同他们聊着天,齐昀舒大概得知,由于生病的原因,老大爷已经不是第一次一个人趁她不注意跑出门去,大多也是像这样天色暗下去的晚上。她往他身上放了很多东西,身份证,钱,还有家里人的联系方式,就是害怕有一天出现她担忧的那种情况,所以提前将所有都准备齐全。
过了红绿灯,又回到那个老巷子门口。那盆枯掉的花树放在那里,花盆同周围的色彩格格不入,显得有些突兀。里头什么野草垃圾都没有,一眼便看得出特意照顾的痕迹。两束手电筒的光一直到老式单元楼的楼梯口,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他们的靠近一层一层亮起。楼梯狭窄过不了太多人,他和李江燃打量过一眼那灯光,也还算明亮,便在那扇防盗门前头同他们道了别,直到听见楼上传来的锁门声才转头离去。
“刚刚那个老大爷,是阿兹海默吧?”李江燃有些不确定,又紧跟着补充了下半句:“就是。。。。。老年痴呆?”
“应该算。听阿婆说的那些都对得上。”
阿兹海默,更通俗的叫法就是痴呆。遗忘,迟缓,失去自理能力好像是最广为人知的症状。从青年行至垂暮,直到忘记自己一路走来的曾经,忘记那些在意的人和事,头脑化作一片混沌,将原本的灵魂与现实世界划出一道屏障。生病的人被困在里头出不去,没病的人被困在外头进不来,熟悉的皮囊被掏空了内里,相望的时候,总还抱着些幻想,想要从那双熟悉的眼睛里找一些故人的影子。
暂未发现治愈办法,几个字将多少人的希冀全部击碎,埋葬着爱与往昔,将一切全都化作只能追忆的回忆。人的生理现象无法违背这是定律,在一切规律面前,什么话题都略显苍白轻浮。
齐昀舒和李江燃不约而同的轻叹口气,又在发现这个巧合时同时抬起头来,对视着微微一笑。
“什么都不记得,连自己都忘记。”
“挺残忍的。”
话罢,齐昀舒往肩侧一看,李江燃抬手揽住自己往怀里推了推,大半个人靠了上来,将脑袋同他抵在一起。
“相知相守相伴,从青涩一起走到现在白首,整整几十年。哪怕是后来生病,他们也比很多人过得幸福了。”
“好的出发才会有好的结局,一直相爱自然会从头到尾。”
“那。。。。。。我们呢?”
齐昀舒笑了笑,没怎么思索,只是循着第一想法回了他的话。
“别想那么久远的事儿,先把现在过好就行了。”
商场大门就在前头,门口的保安拿着警棍在大门两侧聊着天。齐昀舒伸手去推开关着的门,脱离了李江燃的臂弯,没注意到他欲言又止的眼神。
超市里头放着热闹喜庆的背景音乐,夜晚促销活动已经开始,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正拿着标签机往商品上覆盖新的折扣价格,齐昀舒推着购物车走在前头,在冰柜前头挑选了会儿,又调转方向往零食快餐区走去。
“我记得你好像爱吃这个?”他拿起货架上的一包零食:“要多少?”
李江燃站在一步之外,插着兜的姿势保持过两秒,在他转眼看过来时走上前去,重新靠上他身侧挑选起东西。
头顶的货运轨道不停运转着,广播里时不时响起快递单号的提醒,周围人来人往,带着小孩的夫妻,说笑逗乐着的情侣,挽着手一起闲逛的姐妹,还有些带着倦容的上班族。闲适放松的状态让齐昀舒不自觉的放下察言观色的能力,错过了那些本该注意到的,突兀的沉默,错过了原本该这时候就知晓的话语和真心。
又一对情侣从他们身边路过,李江燃听见推着购物车的姑娘同男朋友吐槽着金价上涨,首饰都买不起,根本不想结婚。
那就不买金的,买钻石的,能再考虑一下这个问题不。男生回答她。
笑声从相隔着的旁边货架后头传来,随着滚动的轮子一起远去。李江燃再回过神来,购物车里已经多了好几包东西,齐昀舒蹲下身去,挑选着他爱吃的那个品牌的其他产品,拿在手头对比了会儿,最后又都扔进了里头。
塑料的外包装在金属的篮子里碰撞摇晃,细碎的声音在颠倒几回合后停息。齐昀舒往前头挪动过几步,伸手去拿另一袋东西,忽而被人从后往前搂住了腰。
他不讨厌这样的接触,但在大庭广众之下难免有些难以接受。齐昀舒用手肘轻杵了两下身后人的肚子,换来一个凑上肩头热乎乎的脑袋,贴着耳根变本加厉的蹭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