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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我舍不舍得。”她温暖的手心贴着他的脸颊,“对了,刚才游赛儿对我抱怨,说水箱壁上长了很多青苔,要买两条清道夫放进去替公子小丑做卫生。公子小丑最近精神不太好呢。”
“什么?”卓正扬对于海洋生物认知甚少,但对展开留下的水族箱很有爱心,游赛儿就是瞅准了这一点,频频向他伸手添置装备,“告诉她,上次买蛋白质分离器的时候用的就是这个藉口,换一个。”
浑然不知自己被游赛儿利用来做外交的薛葵耐心解释:“清道夫就是吸盘鱼。它会贴在缸壁上吃鱼食残渣和水藻,我也觉得蛋白质分离器不够好用,还是生物除污最科学。”
她突然打了个激灵,手指从卓正扬的脸上缩回来。卓正扬的眼珠子在眼皮底下略转了一转,她又轻轻地按着他的肩膀。他清奇的肩骨线条藏在薄薄的肌肉下面,摸起来很舒服。
卓正扬,你知道吗。野生的吸盘鱼是吸附在大型鱼类身上,在对方捕食时尝一点残羹冷炙而生存的小角色。如果大鲨哪一天觉得自己身上的吸盘鱼不听话,不乖了,就立刻把它甩掉。除非海域里有其他鲨鱼愿意收留它,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姬水玉龙,就是远星身上的一条吸盘鱼。
她的一语双关毕竟只是心里话,不可对卓正扬说。而卓正扬躺在薛葵的腿上,又被她轻轻抚摸着,存在感如此踏实,抵消掉他的一切不安。
“行。只要你喜欢。”他语气中颇有点老婆宠溺孩子,他就宠溺老婆的意味,“十分钟后叫醒我。”
可是她舍不得叫醒他。他的手交叉放在腹部,腕表的秒针,电脑的风扇,空调的暖风,细微的声音,她竖着耳朵一一鉴别,满意于一切都静谧得恰到好处。
两个星期前卓正扬留在她的宿舍过夜那一次,她睡得其实并不好。隔天早上,她先起来也是免得叫他看见自己蓬头垢面的模样。卓正扬侧着身子,偏着脑袋,样子十分木讷,如同里见过的那头小狮子,趴在一块大岩石上,表情严肃地睡死过去。他的下巴轮廓刀割一般坚毅,一夜之间冒出了无数青髭,更有男人味道,蠢蠢欲动想摸一下,又不敢。
卓正扬醒过来的毫无征兆。几乎是一睁开眼睛,薛葵还在出神地望着他。四目相对,她心都吓停了,结结巴巴地说早安,其实看得出他也是有些尴尬,手撑在床上,支起上半身,揉着眼睛,唇角一抹温柔笑意。
“早。”
声音里面的睡意还没有完全消去,他看看腕表,喔了一声,便掀开被子,翻身下床。她拿了新牙刷新毛巾给他用,自己收拾床铺,他在洗手间里做什么,她不去看,也不去听。等他清清爽爽地出来,一把抓住她,无赖般地拼命往她脸上蹭,不是亲,只是拿胡茬扎,生痛生痛,可是又很快乐。
“我妈担心得真多余。”后来在车上,薛葵从未见过卓正扬这般的快活,“对了,提醒我拿一只剃须刀放在你那里。”
终因她强硬反对而计划搁浅——这将置她的同居密友盘雪于何地。她的反对都不能减弱卓正扬一丝一毫的快乐,路上接到个电话,说是某财经杂志约他做访问,她正在喝牛奶,他这么怕交际的人居然在望了她一眼之后,一口答应。她有些不解,过了一会儿他也才反应过来。
“咦?我怎么会答应?真是色迷心窍。”
岂有此理,居然赖她头上。她不满地翻了个白眼,他一笑置之。那个笑容,包罗万象,又得意又安和,一刹那她眼前风景飞逝,晕眩中听见卓雪在后座上大吵大闹。
“下次我要坐在爸爸身边!我要坐在爸爸身边!”
她猛地回头,那个穿白色洋裙的小囡囡嘭地消失了。
这种心理暗示太危险,需保持头脑清醒,免得动摇军心。偏偏盘雪也来凑热闹,神秘兮兮地说卓正扬和她有夫妻相,尤其是嘴唇部分,说的时候那个眼角眉梢掩不住地暧昧流动,就差直截了当地问她是不是已经和卓正扬生米煮成熟饭?那什么时候举行婚礼?这红包包多少才合适?有无造人计划?……她哭笑不得,想要岔开话题,盘雪还自顾自地在那里羡慕兼哀叹。
“我要是能找到一个男人像卓正扬对你那样对我就好了。我们所美女也不少吧?卓正扬每次来接你的时候,好几个都在偷偷打量他。可是卓正扬的眼里,只有你这个每天做完实验一脸疲惫爱理不理的薛葵。说到这,我都要替卓正扬抱不平,哪个男人不是到手了就不珍惜了,你看看他,每次你上车系好安全带他还要亲自检查一遍,我都看着呢,薛葵!薛葵!你真是好命。”
好命什么。
她已经打定主意,既然何祺华这么逼人,那她就立刻出国。生物这种基础学科,美国人永远需要廉价劳动力。早在一个月前,还未和卓正扬交往,她已经拿到国外几家学校,因为排名差,薪水低,所以一直想要回绝,但是和母亲沟通之后,沈玉芳劝她不应将事情想的太美好,只要先出去了,一切都可以慢慢适应。于是未到,她就一拖再拖。何祺华对她下最后通牒的那一晚,她攥紧了拳头,决定远走高飞,就不相信他有通天本事,还能追杀她到美国某个不知名的小镇去。
如果说他对付姬水玉龙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那姬水玉龙这只吸盘鱼,除了作为要挟她的筹码,在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不值得她付出代价。
至于苏医生的一番话,更是坚定了她离开格陵的决心。从小到大,只有薛海光和卓正扬对她的宠爱,不让她为难而又贪图更多。可是理智告诉她,她得斩断羁绊,远走高飞。等到了太平洋的彼端,让所有人都能得到解脱,才是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