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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鹤艰难地翻了身,乔横林那张皱巴巴的小脸已经堆满了肆意流淌的眼泪,枕巾湿了一大半。
被发现以后他也不再假装强硬了,可可怜怜地吸鼻涕,“你有没有看天气预报,过两天会下雨,我怕打雷,你全都忘记了。”
“军训十天那么长,只比半个月少几天,每天晚上那么黑,你买的灯那么暗,我会怕黑,会被吓死。”
“我看店就不能做饭了,你这几天也没有买菜囤着,你是想把我饿死对不对?”
尽管伤心到脖子直抽抽,可这几段话他说得很流利,似乎在心里埋了很久,已经发芽结果了,不过果子是又酸又涩的。
乔横林哽咽了一阵,才把紧握的手掌摊开,里面放着小皮筋儿捆住的钱,码得整整齐齐的一个圆卷。
“这是我攒来给你买吹风机的钱,我现在不想给你买了,你拿钱给我报名吧。”
季鹤听着总感觉乔横林有耍赖皮的感觉,他在枕头上蹭了蹭脑袋,唇角开怀地勾了起来,“这么轻易就放弃给我买东西了,你的心可真不诚——”
乔横林因这句语调拐弯的话涨红了脸,他犹豫了片刻,泪眼婆娑地把钱往前递了递。
“这次先用了……我、我很快又能攒出来的……”
“羊毛出在羊身上,”季鹤没拿他手里的钱,只是抓住乔横林的手指往身边儿拽了一寸,“你攒的钱还不是我给你的零花钱,我今天全剿了,也不给你报名,你又能怎么办?”
季鹤刻意咬重了字音,但他说的是实话,乔横林从头到尾、由内到外,那件东西不是季鹤挣钱买的,连他的头发丝都是季鹤打理的,他完完全全属于季鹤,更别提这一点小小的钱。
乔横林没办法反驳,忍着哭腔,翻身把后背怼给季鹤,咬住嘴唇,挤出两个字:“好吧。”
季鹤笑得腰肢打颤,他支起一只胳膊,在乔横林脸上摸了摸,像盐水洗过一般,季鹤又不想笑了,他感到乔横林是真的伤心。
这样想想,从乔横林第一次见到自己开始,他俩人就没有分开过,乔横林没有爸爸妈妈,所以小孩子才有的分离焦虑用在了自己身上。
季鹤搓揉指尖刮来的泪,敛了最后一丝笑,垂眼问乔横林:“你是想去军训,还是想跟我一起去军训?”
乔横林断断续续地回答:“军训又……苦又累、傻子、傻子才想去呜呜呜——”
他觉得自己哭得厉害了,于是咬住被角,原本他是不敢咬的,但一想到反正爱干净的季鹤明天天亮就要离开了,他就肆无忌惮地下口了。
等到能忍得住了,乔横林才又慢吞吞地张口:“我就是、我就是想跟你一起去,我想跟你一块儿,我要照顾你季鹤。”
乔横林这样说,季鹤又忍不住坏心眼儿地笑了,同时又很惆怅:“哭成这样,到底谁照顾谁啊……”
乔横林不吭声,听见在他身后的季鹤再次说话,语气有些奇怪:“彭湃也会在女朋友面前这么哭吗?我听说女孩儿都不喜欢这么爱哭的男生,看来,你就算谈了恋爱也会分手的。”
乔横林仍不说话,一个劲儿地咬被角,口水把被罩濡湿了。
“不是我不让你谈恋爱,你知道吧,乔横林,咱俩现在睡同一张床上,我有洁癖,”季鹤停顿了一下,努力构造接下来要说的话,“嗯……我有洁癖,我不能接受你跟别人恋爱。因为你谈恋爱就会跟她身体接触,我不想间接跟她接触。”
这番话说得太过牵强,但季鹤一定要硬着头皮往下编:“所以,你不能谈恋爱。当然,只是暂时的。等什么时候咱俩分床睡了,你就能谈恋爱了。”
乔横林不知道为什么话题又扯到恋爱上面了,他以为季鹤是故意跑偏的,他的心肠真硬,就是不肯让自己陪他去军训。
所以乔横林赌气说道:“可是夏天我在凉席上睡,那我夏天谈恋爱,冬天分手好了。”
屋里没有声音了,季鹤沉默不语,乔横林又担心他生气,想把身子转过去看看季鹤的脸,肩膀却被死死摁住了。
“虽然理论上是这样没错,但你夏天也偷偷爬到床上,一切具有不稳定因素的危险都应该被提早扼杀,所以我不允许,至少在你能买得起另一张床以前,我不允许你谈恋爱。”
“不谈就不谈,反正、反正什么都归你管,我又反抗不了,我又不能去军训,我又买不起床!”
“谁说不让你去了?”
季鹤没有因为乔横林发脾气而生气,好声好气地说:“你想去的话可以呀,那我就替你报名吧,你现在去收拾些衣服放行李箱里,明天早上来不及的。”
乔横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没想到季鹤这么轻易地就答应他的请求,于是也顾不得什么,连忙跳下床,生怕季鹤反悔似的抓出柜子里的行李箱。
拉锁长久没用,拉起来不太顺畅,乔横林焦急地用力拽着,大力出奇迹。
可行李箱打开以后,原本打算在季鹤衣服的空隙里塞上几件自己的短袖的乔横林,发现行李箱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放。
他蹲在地上不知所措,仰头问床上的季鹤:“那你明天收拾来得及吗?”
“哦,”季鹤没起身,在舒服的枕头上靠着,“不用帮我收拾,我不去。”
“什么!?”
乔横林简直是飞到床上的,用力拨弄季鹤的肩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去?”
季鹤被他闹得没有办法,原本想强装镇定,可乔横林的手碰到他脖子痒痒的,于是季鹤笑眯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