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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只是短暂的恩爱,那窑姐从中作梗,又有丫鬟胭脂调三窝四,赵伯章对妻子越来越冷淡,后极少踏入她房中,她咽不下这口气,夫妻吵闹,日渐生分,以至于后来赵伯章外放知县,便狠心撇下她不顾,带□□赴任,留她一人在老家,侍奉婆母,之后十几年夫妻只见过几面。
开始几年,她盼他回心转意,可他弃她如敝履,她落得被世人耻笑,终是气不过,得了大病,挨了几年,恨怨而死,临死前捎去信,那负心人都不曾回来,见上一面。
月娥徐徐睁开眼,瞅了眼碧纱窗外,屋子是朝南的,对窗有一株海棠,这是她未出阁时的闺房,回过神来,她重生没几日,一时倒忘了。
院子里静悄悄,日头正在屋顶,看样子是晌午头,外间屋传来细小说话声,声音很熟悉,是昨儿那个老婆子,她的奶娘,夫家姓姚,她侧耳细听,声音断断续续的。
“老爷常年经商在外,听说在豫州早几年就娶了妻室,两头为大,这两下里住着,倒也省心,太太这几日正为姑娘的婚事犯愁,前次姑爷去赶考,你家去不知道,江南府是繁华地界,姑爷要说小户人家出来的,见识短,竟眯了眼,结识烟花女子,引为红颜知己,还不是官府备案的正经青楼妓馆,是暗门子,听说那女人有些手段,把姑爷迷得七荤八素的,姑爷桂榜有名,过了足有五六日才来岳家报喜,可见没把岳家放在心坎上。”
丫鬟云珠的声儿,好奇道:“前儿赵姑爷来,姑娘把我和胭脂撵出去,不知在里面都说了什么?”
“我们姑娘素日最是知礼的,要说没比我们姑娘更贤惠,不但不责怪姑爷,反劝姑爷把那窑姐娶做正妻,自己宁愿伏低做小……”婆子心疼自家姑娘,想必丝毫没听出姑娘话中有何不妥之处。
“姑娘大度,也贤惠过了头,我呸!还正妻,妾都不配!姑爷怎么说?”这丫鬟脾气急,说话有时不过脑。
“姑爷说男人在外,欢场上附庸风雅,一时轻狂,这算得了什么?比这更出格的也有,没见岳家出面聒噪,还说姑娘没过门就吃醋拈酸,恪守妇道,难道爹娘就没教?”
婆子气愤道:“你听听,这还是句人话,秦家对他有恩,竟说出这等诛心的话。
“太太对赵家不薄,二姑娘对姑爷一片痴心,姑爷不该说重话伤姑娘的心,姑爷这等忘恩负义之人,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云珠怒气上来,骂声高了几分,那婆子忙朝里间比划,二人声音又压了下去。
那婆子一阵唏嘘,叹声,“姑娘向来性子软和好脾气,那日吃了他几句恶声,一时忍不住回嘴,说当初公子怎地不是这样,姑爷脸上挂不住,竟拂袖离去,姑娘身子骨本来就弱,夜里开窗又着凉,就发起烧了。”
那丫鬟心下不忿,气恨,“想当初,赵家穷,姑爷一介书生,只知念书,全然不晓得营生,靠秦家接济,方能过活,那时姑爷来秦府,我记得都开春了,没银子钱置办夹衣,还是过冬一身破棉衣,姑娘心善,命人偷着给他送去银两,让他得以养活他娘,不至饿死。”
“谁说不是,姑娘这病,九成是心病,亏着烧退了,病见轻,若有事,岂不要了太太的命,太太这些年一个女人家就守着姑娘一个过活,若有差池,恁受得住。”婆子一阵长吁短叹。
月娥抿唇失笑,前儿她故意把下人都撵出去,只留姚妈一人,姚妈是她自小的奶娘,极护短,不能说自家姑娘一个不好,就是二姑娘有错,她也替她遮掩。
其实,那日她柔声细语,却绵里藏针,话里话外给赵伯章没脸,试想,一个正经人家,谁会把窑姐做正妻,她是故意激怒赵伯章,令他失态,目的只有一个,退掉这门亲事。
重生后,她看淡了这段情,失悔自己一片痴心付诸东流,似这等一着得势,便纳妾蓄婢。忘我大德,思我小怨心胸窄,气量短的男子不足以托付终生,实是姻缘错配,坏了一生。
外间屋说话声没了,月娥悄悄下床,趿拉着绣鞋,走到西墙镜子前,掀开罩子,镜里的人儿乌发蝉鬓,一张瓜子脸,,白净细腻,细弯眉,水杏眼,小巧翘鼻,朱唇一点,娇俏可人,正值豆蔻之年,年纪虽尚小,可却是个美人坯子。
她久站体虚,重又躺回床上,前晚她有意把窗子打开,冻了一夜,早起便浑身似火炭般,秦月娥叹息,退婚路漫漫,这仅是个开始。
婚事一早就定下的,这时正是赵伯章刚举了孝廉,掐指算,离成婚还有二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可是女方家主动提出退婚,谈何容易,退婚事关女子闺誉,被婆家退婚,女方家是很没面子的事,一般是不会答应的,更何况她未婚夫婿是众所公认青年才俊,如意郎君,外人不知就里,只道是夫婿金榜题名,她高兴过头,痴癫了。
月娥思维开始天马行空,若是她能钓个更大的金龟婿,嫌贫爱富,许嫁高门,依父亲商人市侩和母亲的爱女私心,若想退了这门亲事,有□□分成算,可上元县最体面的是一方父母官县太爷,赵伯章以举子的身份,就可资格补缺为官,谋个知县一职应该不难,况年轻有为,仕途不可限量,父亲是生意人,现放着乘龙快婿,退亲令女儿另行择配,这亏本的买卖定是不会做的,再说,便是平地一声雷,金龟婿从天而降,若是个张伯章、李伯章,又如何是好?
若拼着脸面不要,借赵伯章包窑姐的事大闹一场,寻死觅活,婚是退了,坏了贤良名声,坐实了悍妇,那家敢娶,嫁人就难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乃下下策,实是不得已而为之。
月娥不找边际,左思右想,没个头绪,二年、金龟婿,男女授受不亲,父母命媒妁言,月娥嘴里念叨着,又迷糊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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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罪
?不知过了多久,月娥朦胧中听见门外传来衣裙窸窣声儿“太太来了”,外间屋丫鬟的声儿道。
细微的脚步声渐近,“姑娘还没醒?空肚子睡”母亲温柔声传入耳鼓。
“回太太,姑娘昨晚退烧,吃了半碗粥和一块糕,一直睡着。”
柔软的手抚上她额头,温暖舒服,母亲是这一世她最亲近的人,
季氏坐在床头,见女儿瘦消的小脸,伤心难过,鼻息有点重,又怕吵醒她,细小声儿絮絮叨叨数说“儿呀,你怎么同娘一样苦命,你爹一去不回,恋着那外头娶的,姑爷莫不是也随了你爹?娘不求你大富大贵,盼着你过门,小夫妻恩爱,谁承想却出这么档子事,偏女儿心事重,这上头想不开,一味作践自己,真是个痴心的孩子。”
母亲咳声叹气,母亲季氏性子软弱,遇事没主意,只会守着她哭。
月娥眼睛一热,气息不匀,怕露出破绽,阖眼忍住不动,就听母亲继续叨念,“你这孩子下生就命苦,姑爷气头上的话,想必不是成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