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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几何时,这句她话自己也说过——长兄猝然病逝之日,暮芸接过诛杀顾安南的虎符,也是这么说的。
暮氏王朝将断,可还有我。
正因为此,过去的一切温软时光一去不复返,她毅然踏上了一条光荣又残酷的荆棘路。
“放你走可以,但有件事我得说。”暮芸只着一件素色里衣,淡声道:“我呢,也不是真心要和钟褚成婚——已经提前给他下了剧毒。”
下毒?!
梁芝惊怒交加地回身。
传闻中手腕狠辣的帝姬笑吟吟道:“明天喜宴一开始,我要他什么时候死,他就得什么时候死,你信不信?”
梁芝上前一步:“你究竟想怎么样!”
“除非你帮我办一件事,”昙心从外面捧进来了钟府送来的喜服:“办成了,我不但不要他的命,还送他一场锦绣前程——你说如何?”
于是梁芝应了。
于是有了今时今日,此情此景。
钟褚是不是真的中毒尚未可知,梁芝却已经快要被卢三娘子下在擂茶里的剧毒弄死了。
她气若游丝,天地万物都凝成了一线,唯有钟褚一身大红的背影仍是清晰的,他背对着她跪在钟夫人身前,像一片此生此世触不可及的云。
为什么总是背影呢。
为什么这世道就是不允许他回转身来,看自己一眼呢?
她看见钟褚那么骄傲的人,竟然当众下跪,将所有尊严折断揉碎,压在膝下,一下又一下死命地给钟夫人磕头:“求母亲赐药。”
“我说过,让你处理了她。”钟夫人眼前阵阵发黑,抬起手指指着他身后濒死的梁芝:“褚儿,你这是要背弃我,不想做我的儿子了吗?”
梁芝心想,那怎么会呢?
帝姬有一句话说得很对,那就是人这一生,终究要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里。钟褚的目的地就是得到钟夫人的认可,他不会妥协的。
可她错了。
“只要能让她活,我什么都可以做。”这口口声声要她自重的男人以头抢地,没有留出泪,却流出了浓稠的血:“即便不做母亲的儿子,没有这条命,我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梁芝怔怔的,眼角落下泪来。
她忽然觉得自己真是不值钱,因为钟褚不过是说了一句话而已,她却觉得自己这辈子值了。
此刻因为钟褚和梁芝的出现,所有钟家的下人都乱成一片,自然也没有人发现,乐曲班子里头突然混进了一个有点脸生的琴师。
琴师蒙着面,只露出一双妩媚明丽的眼。
她打量着场上众人,目光明亮灿烂,整个人稳稳当当,好似一只幕后的翻云覆雨手。
“褚儿,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钟夫人身后走出了一个和梁芝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由于服饰过于华丽,人们其实很难去注意她的面容。钟夫人拉过她,将女子手中牵着的赤色锦缎扯开,扔了一端到钟褚面前:
“这是楚淮的义女胡樱——是今天,乃至你此生此世,唯一要娶的人!”
胡樱?!
被古娘子带着混进来的昙心大惊失色,她站在古嫣的座席后面来回踮脚往前探看,心说该不会是我认识的那个胡樱吧!
她往前探身子的动作太过明显,险些跌倒,好在旁边的另一个侍女一把揪住她后领,直接将人提了回来。
“干甚,要不要我举你起来瞧瞧?”那个“孔武有力”的侍女嘻嘻笑道:“别再让人发现了!”
正是刚刚从城外折返回来的须卜思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