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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留下来——行吗?”嘉睿没好气地对着空气反问了一句。
抱怨归抱怨,他还是迅速收敛心神,检查厉冰彦的具体状况。不查则矣,一探脉,两道漂亮的眉毛和光洁的额头一起皱成丘陵地形——千叮咛万嘱咐叫他们不要私斗,可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还是照样发生!
艾柏十六年前降生的时候,这个城市有过一场极强烈的
地震。他的母亲死于难产,父亲连悲痛的时间都没有,就在坍塌的医院里和妻子一起去了天堂。
还有当时在场的医生和护士,他们只来得及把这个新生儿放进襁褓。那座医院是地震发生的震中,灾难瞬间来临,没有一个人从中逃脱出来。
那时的嘉睿只是偶然路过。在那个死伤无法计算的震区里,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发现了那个毫发无伤的婴儿。无论倒塌下来的钢筋水泥,抑或地震产生的滚滚烟尘,都不能让孩子停止咯咯的欢笑声,而这还不是最让嘉睿意外的一幕。
当他发现这孩子竟然能只转转眼珠子就操纵起石块,嘉睿的脑海里立刻无可避免地浮现出一个名字。
乌利尔。
——土之君主的炽天使。
那场地震证明了他的臆测。乌利尔无疑是所有天使中最危险、最具攻击性的。他代表的愤怒和毁灭甚至与战神克玛尔有着本质上的不同,后者是出于理智的破坏,而他则是本能。
堕天以后,这位天使每次转世的机会,都是以千百人的生命为代价而换来。
嘉睿抱走了这个孩子,但当时他的懒散决定了他并没有抚养小孩的觉悟。所以,在费了一番周折最终成功封印乌利尔的记忆之后,他立刻如对付烫手山芋一样把这孩子丢给了孤儿院。
然而天意弄人。五年后嘉睿又一次遇到因为和收养人关系紧张而离家出走的艾柏时,他突然醒悟到也许自己在冥冥中已经被某种缘分纠缠上了。
嘉睿并不是乐善好施的人,但却无意中救了两个婴儿的小命——另一只是谁不言而喻。好在两只都蛮好调教的,训练之余还能随便使唤。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们似乎彼此不大对眼,经常拳脚相加,为了避免与艾柏相生相克的厉冰彦哪天一不小心激发出他的原始潜能,嘉睿只好颁布一道禁令:不许私斗!并为此编造了无数理由,想得头都痛了。
结果还是白搭!
哪怕厉冰彦再如何超越常人也好,毕竟无法与曾经的上阶炽天使相提并论,嘉睿更担心的另一个问题就是艾柏这种不知轻重的个性千万不要在糊里糊涂中就把师弟送上黄泉不归路。
记忆终止,回到现实中。嘉睿探一探厉冰彦的鼻息,很好,虽然还没死,但是相信那一天应该相去不远了。
四君主里拥有治愈能力的只有拉斐尔。可是如今已经站在敌对立场上的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施以援手。
饶是嘉睿这样一贯云淡风轻的人,也忍不住苦恼地重重一叹。
剩下的办法只有一个,但那无疑是一把双刃剑,利大还是弊大,无从推测。
???
那一击的余波还在身体里作怪,就像不肯放过他似的持续到现在。骨骼、筋脉不停尝试着被万吨重力碾压过去的感觉。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他唯一还能记得的只有自己的名字了。
隐约有个声音响起,突然近在耳畔,又突然到了很远的地方,断断续续地传过来,厉冰彦依稀分辨着它的主人……好像,是老师。
“冰彦,听得见你就听着。”嘉睿顿了一下,发现厉冰彦的眉头似乎皱了皱,而且眼皮也微微挣扎着企图掀开的样子,只是不知道这孩子究竟是醒着还是依然神志不清,他放轻语气,“我实在不想让加百列的血统继续流传下去,一直以为在我之后将不会再出现任何继承者,但是……”这一想,思绪顿时变得万千复杂,有回忆也有顾忌,最终凝成一句话缓缓吐出:
“也许,是你命中注定的吧?”
老师……你在说什么啊……厉冰彦很想这么问,可是眼睛酸涩得睁不开,手脚又像吊了几个大铁砣,根本抬不动。
“所有堕天使的转生方式里,只有加百列不是依靠人体受孕遗传,也不是借助人鱼族的血肉,而是直接继承上一任的血。”
嘉睿神色恢复如常,活动一下右手关节后,把袖口推上去,露出白皙的手腕,拇指指尖轻巧地划过动脉,留下一道长约3、4厘米的创口,猩红粘稠的血液争先恐后地涌出来,很快就覆盖了那些粉红色的肌肉组织。
他没有马上就把这个继承仪式继续下去,一滴一滴的鲜血落在床沿,如同正在盛开中的桃李。嘉睿视若无睹,仍在维持着最后几秒钟的迟疑。
“最后一次机会。等到喝了,就再也没有寰旋的余地。不光能力,还有随之而来的记忆、责任、罪孽,你都要一并背负。如果不愿意,你还剩另一个选择,就是安稳地躺在这里等候死神——相比起前者,也许这才是能让你舒服一点的决定。”
嘉睿看到那孩子的手指动了一下。只是一个细微的动作已经表明了他的心迹。
不要死……要活!
嘉睿想到另一个男生,他也是这么说的,对于这些生机勃勃的年轻男孩而言,世上应该没有任何事物能阻止他们存活的意念。
???
如果还有思考的余地,厉冰彦大概能觉察出这种血液的不同一般。他曾经有许多次吃饭因为太急太快无意中咬破舌头尝到自己血的味道的经历,有一点腥,一点苦,总之是怪怪的不敢恭维。但是现在口中充斥的则完全是另外一种感觉:清凉、甘澈——难道会有人的血是冰冰凉凉像带着融雪的泉水一样吗?即使血型不同温度也不至于差这么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