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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野看上去是真累着了,他的双手抱在胸前,以一种防御的姿势睡了过去。楚风扬知道季野的睡眠很浅,任何一点细小的声音都能把他从睡梦中拽出来。而且他睡觉都会想很多,看上去经常被噩梦围绕。
音响里飘然而出的纯音乐让季野稍微舒展了点眉头,楚风扬趁着红灯停靠的时间,从后排拿了一床毯子,盖在季野的身上。
待在季野身边,即使彼此之间不说话,楚风扬也不会觉得有任何不适感。他开了整整一个白天,傍晚时分才到了格尔木的109国道周围,以前打死他都不肯开那么久,今天倒是下车还精神抖擞。
季野在中途也醒了,他指着前面:“那就是我们要住的旅馆。”
“我让伊曼大叔……就是那个当地领队,帮我们订了这个旅馆,他说这是他老熟人开的,算是这周围性价比最高的了。”季野说,“不过肯定比不上市区的那些,楚大哥你可得有个心理准备。”
“自从上过旱厕之后,我对这些宾馆条件都接受度良好,有地方睡就行。”楚风扬想起刚到敦煌那天,他还嫌弃那两星级宾馆,没想到后面一个接着一个的炸裂。他本来算是有点洁癖的,现在也被完全治好了。
走进去还算能适应,虽然设施什么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但整体还算干净整洁。楚风扬把胳膊架到前台的桌子上,里面坐着一个抽着烟的年轻人,他面前有一台二十来寸的小型电视,正在放着最近很火的宫锁心玉。
年轻人的头发染成姜黄色,看上去干瘦如柴。他磕着一盘瓜子,眼睛向上瞄了他们一眼,含糊地说:“来住宿?”
季野应了一声:“你好,伊曼大叔帮我们订了一间双人间……他应该有和你联系……”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楚风扬转过头,季野突然往后退了几步,有点可不思议地看着那个年轻人,楚风扬就问怎么了。
“没事……”季野恢复了以往波澜不惊的表情,但视线漂移到其他地方去,就是不看前台。
“你见过我?”年轻人见季野的反应很奇怪,来了兴致,从门后面走了出来站在季野面前打量,“你还别说,你真挺面熟的,我们是不是一个学校的啊?”
“认错了……”季野撇开脸,“我不认识你。”
“我记起来了,你是三班的那个季……季什么来着?”
“是季野吧?”从一串串的门帘后面走出了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他朝季野打招呼,“伊曼和我讲过了,我这里正好还剩下一间双人间,在二楼的尽头处,214,这是钥匙。”
季野接过钥匙,点头道了一声谢,就抬着两个箱子匆匆往上走,楚风扬不得不跟上。
季野可能真的脑子昏昏沉沉的,都要拿房间的钥匙去开隔壁的门,被楚风扬抓住手:“我们住214。”
“噢不好意思。”他走进房间,一头栽倒在床上。楚风扬蹲在他身边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他说胸口有点闷,睡一觉应该就好了。季野的声音不太清晰,楚风扬怀疑他把脸埋在枕头里可能是在流眼泪。
屋子里摆了两张床就已经很满了,床前面放着九十年代那种装修的木质桌椅,还有一台和前台一样的小型电视机。
没有空调,暖气也还没到开通的时候。楚风扬怕季野着凉了,就给他裹上被子,还加了一层汽车上带下来的空调被。
季野没了动静,应该是睡着了。楚风扬没有选择出去觅食,实在饿得不行,就拿出他们在沿途休息的时候买了的自热米饭,虽然不够吃,也能填饱个三分。
他边挑着牛肉粒,边看着床对面墙上贴着一张巨大的可可西里地图,这张地图几乎囊括了109国道所有的转折地点。他大致在笔记上规划了一下路线,又三两口吃光了自热米饭,想着要不要叫季野起来吃饭。
但是他自知安慰人从来不是他的强项,就放弃了这么做。他以前最惧怕看到朋友哭,这会让他浑身不自在。但是季野没有让他这么觉得,季野只是安安静静趴在那里,从来不会寻求任何宽慰和帮助,独立又乖巧,像一头被人驯化、但还是会自己舔伤口的狼。
楚风扬关了点灯,舟车劳顿之后睡着的特别快。
109国道来往的车辆还挺多,一到半夜里,都是从可可西里一日游返回的车队。房间的隔音效果几乎等于零,楚风扬在凌晨两点被窗外呼啸而过的大车喇叭吵醒。
迷迷糊糊的视网膜中,似乎有人影在他身边晃动,接着站起身开门走了出去。
“季野?”他喊了一声,没有人应答。
看来刚才有人开门出去不是梦境,季野不知道什么原因,在大半夜出了门。楚风扬一下子在黑暗中清醒过来,他开灯穿上了羽绒衣,拿走床头的钥匙,选择跟出去看看。
房间门口和大厅都没有季野的影子,楚风扬按捺住跳动的心,全楼层寻找了一遍,最后只在楼梯口看到前台的那个小伙子走上来。
楚风扬上前就问:“看到我朋友了吗?”
“草,还问呢?他这个鞭娃,莫名其妙过来打我了一拳,跟个老鼠一样跑出门去了。”小伙子揉着肿起的颧骨,皮肤已经泛红了半张脸,“啊姐子皮的,再让我看到他,我就和以前一样揍死这个弱鸡。”
楚风扬没有时间询问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过节,他冲出门去,四处找了很久,最后看到他们的越野车中似乎有点灯光。昏暗的环境下,季野好像蜷缩在后排,靠着窗,窗户上是他的倒影。
“你在这儿啊。”楚风扬坐进了后排,“你怎么跑车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