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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节:最后的格格
第七章分飞燕夜凉如水,可方家柴房里云香却目光如火地守在一个面团旁边。融在面团里的银液正在渐渐冷却。门边望风的玉琴忙走来观看,母女俩露出欣喜的表情。云香激动地把钥匙从模子里面倒出来,被烫得失手扔掉钥匙,玉琴慌忙一把接住,咝咝地朝上面吹凉气。钥匙已经成形,死马当活马医,云香轻手轻脚地上前,往窗外探了探,见柴房边无人看守,便开始开门。玉琴紧紧握住傅伦的手,手心里直冒冷汗。门缓缓地开了,越开越大——门外却站着一脸又是愤怒又是不屑的天羽。云香猛地倒吸一口气,来不及把钥匙藏回身边,天羽就一脚把门踢开,作势要冲进来。云香一时手颤,钥匙掉在地上,刚想扑上去抢,钥匙被天羽一脚踩住。面对如此变故,屋内玉琴的表情也凝固了。天羽死死地踩着钥匙,狞笑道:“想去哪儿?”玉琴忙冲过来一把把僵在那里的云香拉到身边,天羽捡起钥匙看了看,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很聪明,懂得用面粉来做钥匙,我差点儿就被你给骗了。”他慢慢地逼近云香母女,将她们逼到屋角。玉琴壮着胆子,提高声音问道:“你想干什么?你想干什么?”“我听说伯母以前当福晋的时候最会折磨人了,”天羽举起钥匙道,“这个方法一定是伯母你教她的吧?”云香紧紧地抱住玉琴的胳膊,大声道:“不是的,是我自己想的,跟我娘无关。”“是吗?”天羽一脚将玉琴踢倒在地,一顿拳打脚踢。玉琴被打得连声惨叫,云香见状肝胆俱裂,扑上前去抱住天羽的腿,天羽像被恶鬼附身,双眼血红,他一脚踢开云香,转头走向傅伦。傅伦还留着长长的辫子,天羽一把抓住他的辫子,迫使他仰面对着自己,啪啪的大耳光便抽了过去。云香一路跪爬过来,喊得声音都嘶哑了:“你这个禽兽!我爹他什么都不知道!”天羽恨意满胸,根本看也不看云香,对着傅伦咬牙切齿道:“不知道?我看是装的吧!来,起来呀,让我看看你是真病,还是假病,起来——”说着疯狂地甩动傅伦的辫子,可怜傅伦已是半残,被这么一顿折腾,眼看着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云香惨叫一声,扑倒在傅伦身上,她张开双臂,死死地将傅伦护在自己身下,扭头对天羽哭喊道:“你放过我爹,我求求你,你放过我爹——”天羽拽着傅伦的辫子道:“你还走不走?”云香怒吼道:“不走了,不走了……”天羽一把将傅伦掼在地上,仰头哈哈大笑,眼角亮晶晶的,有泪渗出。这时,副官明九进来禀报,原来广州庞大帅来京城上任,总督大人的小妾正好要生孩子,便叫他去花满楼为庞大帅接风。天羽悻悻地扫视了屋里抱头痛哭的三个人,冷冷道:“你们最好识相点,不然,下一次可就没那么简单了。”说罢扬长而去。经过一番混乱的打斗,屋里唯一的一盏油灯终于晃晃悠悠地倒在了地上,云香母女俩一心痛苦,倒是傅伦发现了,激动地往后挪去。玉琴正要上前灭火,云香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拉住玉琴。她撕下许多衣襟下摆,又找了不少柴禾,将火引到窗口往外烧去,玉琴赶紧上前抢夺,哭道:“你这是干什么,虽然我们吃了点苦,可还不至于要寻死啊。”云香抹去眼泪,眼睛里闪着玉石俱焚的决然:“娘!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们怎么能眼睁睁被这种人侮辱?烧了他的家,邻居看见或许还能逃出去。要不然,至少还死在一起……”玉琴闻言大恸,回身扑到傅伦身上,用自己的身体掩盖住傅伦。云香不断地添加柴禾,火势如同一只快速膨胀起来的野兽,迅速吞没了方家。花满楼依旧莺声燕语,说不尽的旖旎艳丽。二楼的厢房里更是灯火通明,几个酥胸半裸的美艳姑娘蛇一般地缠着庞万山,天羽意气风发,执壶给庞大帅斟酒,敬道:“庞大帅从广东千里迢迢来到京城,路途辛苦了!属下特意准备了一桌好酒,为大帅接风洗尘。”庞大帅本就是青楼老手,闻言粗俗不堪地嚷道:“一桌好酒?不是一桌花酒吗?老子看到花满楼这样的名字还以为是一个香气迷人的地方,心里面还高兴了一下。没想到到头来看到的还是你们一群臭男人,哈哈哈!姓方的,总督大人一直在本帅面前吹嘘你是一个能干的人——你可不能让我失望啊?”陪座的文官皆是一愣,都没想到庞大帅是这么一个土鳖子,但是立刻又假模假式地大笑起来,齐声称是,个个拿眼看着天羽,天羽潇洒地说道:“怎么会让大帅失望呢?府邸已经准备好了,就是前清的裕王府。至于姑娘嘛,花妈妈,花妈妈——”见花妈妈花枝招展地迎上来,他小声对她说,“请百日红出来吧。”花妈妈早知道这是一笔大买卖,笑得合不拢嘴,香帕频摇道:“行行行,马上来——”天羽得意地介绍说:“一会儿要来见大帅的,是花满楼花魁百日红姑娘,不知大帅是否听过她的艳名……”话音未落,地下的文官们顿时便嗡嗡开了,庞大帅被这场面弄得心里酥痒难耐,正说着,帘子被掀起,缓缓走进一个人。文官们兴奋地交头接耳道:“来了!来了!”
第58节:最后的格格
来人却不是百日红!那人身段倒是姣好,只是隐隐能看出已经不甚年轻。随着她扭捏作态地走近,一阵浓烈的香味扑鼻而来,冲得靠近门口的几位文官差点憋过气去。待到她将那似乎是刚刚从劣质香水里打捞出来的手帕移开,露出浓妆艳抹的脸来,天羽和座上的众文官顿时一齐在心中连连作呕。竟是春红!春红还在继续扭摆,庞大帅却仿佛石化了一般,指着她说不出话来。天羽以为庞大帅生气了,立刻一拍桌子,大声召唤花妈妈。花妈妈一阵风似的跑进来,问道:“我的爷,怎么啦?”天羽气急道:“我叫你去找百日红,你怎么给我弄来这么个货色,你想死吗?”花妈妈定睛一看,吓得脸一白:“哎哟,我哪敢啊,百日红在打扮,马上就到,马上就到。”她一边赔罪,一边上前拉住春红低声道:“我不是告诉过你,没事别随便来厅里吗?走走走……”两人正在拉拉扯扯,却蓦然听到一个男声唱到:“黎明请你不要来……”春红像是被电击到,浑身一颤,她慢慢地回头望着正在吟唱的庞大帅,眼圈迅速泛红,泪流满面地接着唱着:“留住今晚相思与你共缠绵……”二人直勾勾地望着对方,慢慢走近。一段凄凉的往事历历在目。十多年前,春红和丫鬟坐着车子经过一条街道,猛不丁从墙上掉下一个血人,吓得主仆二人魂飞魄散,那人对春红伸出一只滴答着鲜血的手,微弱地呼唤道:“救……救我……”刺眼的阳光下,春红娇艳的脸庞犹如天人,仿佛一伸手,便能得到救赎。美人救英雄,从那以后,春红悉心照料“捡来”的庞万山,两人暗生情愫,卿卿我我,爱到画眉,时间仿佛停滞了,只剩下这两个幸福的人儿。不久春红便害喜了,正在浓情蜜意,却有官兵搜查而来。庞万山跳窗逃走,临走前说道:“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的——”那一声“等着我”仿佛就在耳边,春红不敢置信地盯着庞大帅,庞大帅激动万分:“春红,我总算找到你了。”春红犹在梦中:“你是……庞万山?”听得这一声,庞大帅眼角垂下一大滴泪水:“是我……”“你这个杀千刀的,你来得正好,”春红短暂的怔忡之后,立刻变成一个尖牙利齿的疯婆子,“我杀了你——”她尖叫着抓起桌上的一个酒杯就朝庞大帅砸去,庞大帅头一偏,酒杯没有打中,啪地砸在墙上。屋里的众人都呆若木鸡。天羽一把摁倒疯了一般的春红,却听庞大帅咆哮起来:“谁敢碰她!老子要他的命。”所有人都愣住了,天羽下意识地放开了春红。庞大帅连忙上前扶起春红,柔声细语好生安慰,跟之前的粗鄙模样简直判若两人。两人旁若无人地倾诉衷肠,也不顾在场众人便相携而去,这时,明九进来对着天羽一阵耳语。“什么?”天羽猛地将酒杯砸在地上,飞快地往外冲去。文官们被晾在了花香楼的厢房里,次日这两场变故便被传得纷纷扬扬。方家被淹没在大火和浓烟里,街坊邻居们纷纷拿着木桶舀水救火,一时间喧闹非凡。被困在柴房的云香一家三人被邻居救出,趁着混乱,三人互相扶持着,跌跌撞撞地离开了这个魔窟。这时良玉好不容易赶到方家,却见一片火海,不由得大惊失色。他奋不顾身地就要冲到里面去找云香,被几个邻居用力拉住。火势还在蔓延,就像当时烧毁积善堂的那场大火,映在良玉的眼里,犹如漫天的鲜血扑面而来。良玉挣扎了半天,终于捂着脸慢慢地跪了下来,发出了野兽一般的哭号:“云香——云香——”云香一家的厄运并没有结束,天羽带着巡捕进行全城搜捕,三人被堵到一条暗巷里,三人躲着大气都不敢出,见天羽带着人还徘徊在周围巡查,傅伦突然跌跌撞撞地朝另一个方向跑去。天羽发现傅伦的身影,一枪将他打倒在地,以为云香母女一定就在前面,带着众人呼啸而去。云香和玉琴连滚带爬地扑到傅伦身边,两人痛不欲生,这时远处传来脚步声,云香一把拖起软瘫在地上的玉琴退回先前藏身的小巷。来人却是良玉。他看到傅伦的尸体愣住了,环顾四周,大声喊道:“云香,云香——”云香探出身体,看到是他,热泪盈眶地奔出来,两人劫后余生,紧紧相拥。玉琴忽然冲出来,一把抓住云香,神色慌乱地喊道:“凤英?你不是凤英吗?”云香十分疑惑:“娘?”玉琴发狂般地抓住她,声音里充满了恐惧:“这一切都是你在作怪是不是?是你害死了我们王爷是不是?你这个妖孽,你这个怪物,你有仇冲我来呀,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家王爷,为什么?”良玉见状想拉开她,却发现她的力道大得惊人。云香从未见过这样的玉琴,害怕极了:“娘,你在说什么?”玉琴号啕大哭起来:“天哪!我的命好苦啊!我一直都善待你的女儿,难道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云香被玉琴的话惊呆了。她拼命地摇着玉琴,颤抖地问道:“娘……我是云香,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云香,我是你的女儿云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