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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岳好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厉害,她原本是一时冲动握住了如寄的手,这时候觉得如寄的手顺滑修长,相形之下,自己的手又黑又糙,心中一刹那的自惭形秽,忙把手缩了回来,看着如寄手指尖转动的雪绒花,脑子里灵光一闪,起身道:“你等着——”
说完,也不等如寄回答,就跑了出去。
她跑到昨天两个人坐过的地方,在山坡上慢慢寻找,沿着山路,越走越高,一路上野花很多,但除了昨天两个人偶然摘到的那朵以外,竟然真的像如寄所说的那样,这雪绒花只开在山巅,普通人脚踪能到达的地方,找不到它。
我无论如何也要摘到一朵,放在如寄的窗前。
她心里念着这个念头,沿着山路越走越高,丝毫没有注意到越来越阴沉的天色,等到第一滴雨点落在她身上,她抬起头,才发现天彻底阴了。细雨随风飘散,落在身上,轻柔凉爽,她擦了一下额头,心想只是一朵雪绒花,只要有了一朵,自己再立即跑下山也一定来得及。
如此这般越走越远,整个人消失在大山里。
后来她已经完全辨不出方向,雨越下越大,被浸透了的山路湿滑不堪,用来攀援的树木摸上去湿漉漉地,雨点砸在树叶上的声音在林子中沙沙作响,听在孤身的人耳中,越发觉得山高人静里自己的孤单。身上的衣服渐渐湿透了,原本凉爽轻柔的盛夏的雨,渐渐地冰了身子,她打了一个喷嚏,抬头看着雾茫茫的一片山景,头脑中的理智告诉她该下山了,可是她的心却固执地想到那朵雪绒花,在这样的大山里,终究在某个她还没有探寻到的角落或缝隙里,有另外一朵雪绒花盛开着,而她,一定要在嫁人之前,将这朵花放在如寄的窗前——
她用手擦掉眼睛上的雨雾,抿着冰凉的嘴唇,继续搜寻下去,小小的身影在山路上越上越高,后来她爬上了大青山的最高峰,在一处崚嶒的凸起岩石缝隙里,看见一缕小小的白色,她眼前蓦地一亮,那淡黄色的花蕊沾着雨珠,清亮欲滴,一抹笑容从她冷得发紫的双唇绽了出来,她伸出手欲去攀折,脑海中闪过关于雪绒花断根的那个诅咒,心念一动,动作十分轻柔地摘下花枝,忍不住将花儿凑到鼻端轻轻嗅了一会儿,山雨的清新气息盈满呼吸之间,她想了想,将花儿妥帖地簪在马尾皮筋上,向山下走去。
下山的路虽然滑溜无比,但她走惯了,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就到了山脚。步子加快,她向着如寄的屋子跑过去,此际路边盛开着一丛又一丛黄色的水仙,她想了想,将头发上的皮筋扯下来,摘了一把黄色的水仙,将白色的雪绒花小心地安放在中间,用皮筋紧紧地扎上,一口气跑到如寄窗下,将这束来之不易的花束放在他窗前,目光在那小小的淡黄雪白中逗留了片刻,方跑到如寄门前,惊讶地看见门开着,如寄坐在轮椅上,脸上神色焦急。如寄见了披头散发,浑身湿透了的岳好,吓了一跳道:“你去哪里了?”
“我——我到山上去了。”因为心情兴奋,她结结巴巴地答。
“下着这样大的雨,你怎么还往山上跑呢?”如寄的语气中带了怒意,责备地皱眉看着岳好浑身湿透的样子,双手转动轮椅,把门口让开,对她道:“快点儿进来,把衣服擦干净。”
岳好本不想进去,可她跟如寄认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见如寄发怒,她是不怕如寄的,但不想让如寄为了自己生气,遂嗯了一声,听话地进了屋子,身后轮椅轧轧地响,如寄跟着进来,一直进了里屋,不一会儿在屋子里喊她,岳好进去了,见如寄手上拿着一条厚厚的大毛巾,一边递给她,一边嘴里道:“你先擦干净,我给你找一些我去年穿的背心,你身上的衣服再穿着,就要生病了……”
他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岳好应声打了一个喷嚏,如寄抬起眼睛,清亮的目光里全是责备,岳好微微一笑,不好意思地低了头。如寄见她湿发沾在脸颊上,眼睛黑亮,睫毛湿长,平素被不合体的衣服掩饰起来的微微发育的身子,肌骨亭匀,显得修长而匀称,尤其是肩膀和小腿,线条完美,有一种天生的清洁与秀雅。如寄笑了一下,对岳好道:“怪不得你平时跑得那么快,现在我才知道原因。”
岳好一边用毛巾擦着自己的头发,一边奇道:“什——么原因?”
“你就像一只鹿,纤细轻盈,所以跑得快。”
岳好噗嗤一声笑了,如寄也跟着笑了,递给她自己以前的小衣服,摇动轮椅出去了。岳好听见身后的门轻轻地扣上了,她盯着手里如寄的衬衫长裤,默默地静了片刻,终于忍不住,低下头,将柔软雪白的棉布凑到自己鼻端,清新洁净的气息充溢了鼻端,将脸紧紧地埋在里面,好久,好久,她都没舍得移开。
终于换好了衣服,她打开门,看见客厅里如寄捧着一本书,在静静地读着。岳好走过去,她知道自己该走了,为自己忙乱了一天的爷爷奶奶,不知道在怎样盼着自己回去,可是她还是立在如寄旁边,看着他抬起的眼睛,问道:“你——在看什么?”
“一本很有意思的小说,长腿叔叔。”如寄笑着答。
“讲什么的?”
如寄将书合上,清澈的眼睛看了她一眼,将手里薄薄的书递给她道:“你自己去看。”
岳好脸立即红了,摇头道:“我——我看不懂。”她这么笨,平时考试,语文从来没有及格过,那么简单的短文都看不懂,怎么可能看的懂这样厚的一本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