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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里最该感恩的,如今只有奶奶。
对奶奶说了些宽慰的话,答应她自己一定努力相亲,快速且顺利地把自己嫁出去,才算勉强让奶奶不再唠叨。
从敬老院出来,沿着大街向着林家走过去,北方冬天的马路,照例难以遇到人,在经过炼油厂的家属区的时候,不想却遇到了正要去林家找她的张榕。
张榕因为孩子已上小学,老公每天上班,所以空余时间很多。她跟青渠镇多数的镇民一样,对林家不敢不请自去,所以很少主动去找岳好,两个人这些年关系融洽,多数时候都是岳好主去她那里。这几天因为林家人集体去温泉度假,所以她去林家走动的时间就多了些。
“你看你奶去了?”张榕问岳好。
岳好点头嗯了一声。
“我还听说你相亲了?”
“你怎么知道的?”岳好很奇怪,相亲的老师不过刚走,张榕就知道了?
“这么小的镇子,有什么事情能瞒了别人?鲁大婶带着李老师前脚进了敬老院,后脚你在你奶奶屋子跟他相亲的事情就传了出来,我在老张家的商店听人家说的——”
“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真是见识了!”岳好真心感叹这流言的速度。
“你咋没看上他呢?听人家说,这李老师是大学本科毕业的,咱们镇里中学挺看重他的,人也不错……”
“我也不知道咋没看上他——”岳好想着李老师那张脸,摇头道:“可能我对相亲这件事没有心理准备,跟他没关系,今天换谁来跟我相亲,结果都一样……”
“那你以后就不相亲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如寄书屋,岳好边打开门,边说道:“不行,我奶奶非要让我结婚成家,我可能得一直相亲,直到找到结婚对象为止。”
张榕哦了一声,她经常来书屋帮忙,这时候不必岳好让,已经动手,坐在炉子旁一边做事,一边问:“你心里想找个啥样的?”
“像你老公那样的就很好,老实本分能养——”岳好说着,蓦地想起那天谢芳所说的那些话来,心内踌躇,嘴里的话只说了半截。
“你还是别找那样的。”张榕的声音怪怪地,极低极低地道,似乎生怕有人听了去一般。
“怎么了?”岳好奇怪地看着她。
“一个月做不到一次,我都荒死了,你受得了?”张榕愤愤地说。
岳好反应了一秒,才明白她指的是什么,脸红了,默默地往炉子里添柴,不知道怎么应答。
“每天都在厂子里值夜班,就因为有一年家里砌墙他闪了腰,那之后总是腰疼,我怀疑他总是值夜班就是怕我找他,这坏东西坏透了,躲我跟躲讨债的似的……”
张榕显然积怨极大,话中半怜半怒,岳好忍不住笑了,轻声劝道:“他既然腰疼,你就该多体谅他,别给他增加压力,男人养家不容易的。”
“我是体谅他,所以跟他说别去上夜班了,就在家休息呗,我还能活吞了他么?结果他自己心虚,非要躲出去!好了,现在北街那个小瘪三杨二知道他天天晚上不在家,总去撩拨我——”
岳好忙劝慰说:“那你跟他们炼油厂的领导说说,不给他夜班上,他不就没办法了?”
张榕听了这话,眼神一动,看着岳好,好久点头道:“以前我说过的,可是领导不同意,人人都值夜班,我老公也不能例外,前天出了一件事,上头突然就同意了,说起来我还得谢谢——”
说到这里,一向快言快语的她似乎想起什么,立即住口,笑着换了个话题道:“所以趁着还没结婚,你可要睁大眼睛,找个身体好体格棒的小伙子,咱们这样的小地方,也不图什么大富大贵了,可起码在床上得不白活一世人,小好你说是不是?”
岳好脸都红了,她知道张榕跟自己这么说话,完全是因为她知道自己不是黄花闺女,并且曾经怀过孩子的原因,可是她活到如今二十三岁了,这方面的经验只有一次,就是在什么都不懂的年纪跟林岩做的那一次……
脸上的红晕渐渐蔓延到她的耳后颈上,随着回忆的深入,她的呼吸都有些不匀起来,手上的胶水滴得到处都是,一旁的张榕看了,咯咯笑了,用力拍了岳好肩膀一下,把岳好吓了一跳,听她很可恶地说了一句:“怎么,你在想什么呢?”
野外
六十
那一天,是岳好无数个倒霉星期五的一个,因为回答不出老师的问题,她又被罚站了一节课;下午的活动课因为没有人跟她玩,不得不孤单落寞地自己呆了半个下午;在放学的路上则因为没留神,就被前面村子的二胜和王大胖追到,头上和身上就被他俩的小石子打了好几个肿包……
而当她回到家里,她还是像以往那样,并没有将这些倒霉的事情对爷爷奶奶说。在夏天,她家还是需要柴禾烧炕的,不然爷爷奶奶全都受不了,而房子后头牲畜和家禽饥饿的叫声,也仿佛催着她出门去干活一样,她急急忙忙地放下书包,拿着镰刀和袋子就向河滩上走去了。
离沙滩极近的那块高岗上,有质量极佳的秸秆,秸秆地旁边的农田里,有她急需的猪菜……
越向无人的旷野中走,心越是舒畅,一天的卑怯与疲累慢慢蒸腾而散,消失无踪,她能感到耳边呼呼的风仿佛在轻抚她额头上的肿痛,阳光那样慷慨地浸润着她全身的肌肤,轻柔又和暖,深深地吸口气,她能感到自己眼角的湿润——不是被人欺辱的委屈的泪,那样的泪水她不会在这慷慨的天地之间流,她只是感动,而为了什么感动,在她稚小的心灵里,一时还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