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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鹰没讨到确定的答案,有些不愿离开,可看见素兰的神色,只好怏怏起身,走出门去。
房门刚刚关上,素兰就对绿华道:“柯姑娘,你救了我一命,如果你不嫌弃,我们结为姐妹,你看怎么样?”
柯绿华闻言,欣喜异常,抓着素兰的手道:“真的?”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一件事,忙放下素兰的手,有些赧然:“夫人可能不知道,我是个女仆。夫人出身尊贵,我也许高攀不上?”
素兰摇头,反手握住柯绿华的手道:“别这么说。能认识你这样好的女子,我才是高攀了呢。”
两人相视一笑,柯绿华点点头,轻轻叫了声:“姐姐。”
“妹妹。”
柯绿华一生不曾有过兄弟姐妹,这时平空多了个美丽温柔的姐姐,心里喜欢,握着素兰的手说:“多了素兰姐姐这样的亲人,我真开心呃。”
素兰笑,柯绿华外貌沉稳,似乎无悲无喜,但此刻看她满面笑容,又像个情深意重的女子,“妹妹,你不愿意我弟弟,可是因为有了心上人?”
柯绿华闻言,有些愕然,脑海中一刹那间滑过李昶的身影,不,他无论如何都不是自己的心上人,如果她要爱一个男子,也该是一个像舞鹰般温和文雅的人啊?
她摇摇头,只简简单单说了一句:“姐姐和舞鹰都叫我柯姑娘,其实我是个寡妇,真的配不上舞鹰君。”
“别这么说。”素兰忙阻道,她自卧榻上稍微欠起身,指着旁边酣睡的婴儿,惨淡一笑:“你看这个孩子,我连她的父亲是谁都说不清楚,这在你们汉人眼里,岂不是女人最大的罪过?”
柯绿华听得一愣,素兰接着说道:“我母亲是都摩人,父亲是思结人,都摩和思结都是西北的高车族,你们汉人把我们西北人统统称作突厥人,其实我们自己十分在意族别的。现在男人们不会提起高车族了,不愿那些大族用高车族统一的历史作为借口来互相侵占,没有人称我们自己为高车族啦。以前高车族强盛时,共有十个大的部落,思结和都摩就在其列。
“我在十二岁的时候,被我母族的尊贵亲戚许配给紧邻的一个小部落纹汩族,我到了那里不足一年,狐突人听说了我的容貌,攻打纹汨族,我被抢到狐突人那里,后来狐突和纹汩的草地牛羊都被我父族思结部落占有,我就又被送给别的首领。我今年二十岁,给六个部族的酋长做过女人,现在的男人是十大姓中的同罗族首领乌德。”说到这里,素兰缓缓摇头,笑容凄然,“草原上的人都说,哪个部落永远占有了明珠素兰,哪个部落就是最强大的,唉,其实我到了哪里,只能给那儿带来战争,可惜男人们贪图我的容貌,战争也挡不住他们,也许这次同罗族够强大,我再也不必被别的男人抢走啦。”
听了这样令人震惊的惨事,柯绿华想不出合适的话安慰素兰,后来想到自己逃出黑河堡子的经历,雀跃不已,大声说:“姐姐现在已经逃到中土来了,何不走得更远一些,干脆到汉人的地方,省得被这些男人抢来抢去?”
“逃不掉的,我也不会逃,即使这片草原上到处都是战争,这里的男人也只会把我抢来抢去,可这里还是我的家,我还是相信有一天,一切都会改变。”素兰把目光对着柯绿华道:“我弟弟是个勇敢的男人,他十五岁的时候,为了保护我,敢跟任何想抢我的男人作战;现在他刚刚二十岁,就把我从同罗人那里救了出来。妹妹,我们高车族人不像你们汉人那样重视女人的贞节,你大可放心这一点。”
素兰一席话让柯绿华大为钦敬,而舞鹰君如此保护姐姐,看来是个情深意重的男子,身为女人,有婿如此,夫复何求?她想点头答应,心头却似乎有什么东西压住了一般,最后只对素兰道:“要是姐姐和舞鹰君不嫌弃,让我考虑看看。”
素兰大喜:“这家客栈是同罗族人开的,妹妹可以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不必担心费用。等你想好了,咱们就一块儿回草原去?”
柯绿华点点头,“铜锣客栈”,同罗,音同字不同,素兰不说,哪里能想到这是一家外族人开的店呢?
“姐姐跟舞鹰君不是逃出来的么?怎么住同罗人开的店?”
素兰微微一笑,摇头叹答:“很多事情,也说不清楚。将来妹妹到了大草原上,会听人讲很多关于我男人乌德的事,有些对,有些错。舞鹰对乌德满是敌意,可他一片心意为我,我只好由着他,只要我的弟弟开心就好。”
柯绿华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素兰何意,但见她们姐弟情深,心里暗羡,起身给素兰倒了一杯温水,看着她熟睡着了,方才起身离开。
沿着走廊,走到自己跟李昶所居的卧室门外,怔怔地盯着门上窗棱的缝隙,想到即将要跟李昶分开,思绪乱成一团。
他又傲慢又薄情,是天底下最不可理喻、最自私之人,毫无道理地把她的生活搅得一团糟。可也是他先后从纪游击、土匪流氓、舒大胡子、南方朱雀的魔掌下救她平安,如今只要待他腿上的伤彻底平复,跟他恩怨两讫,从此天南海北,老死不见,则近日总总,又何必萦绕于怀?
“李昶?我回来了。”她推开门。
没有人回答。她又唤了几次,室内仍然寂无人声,她心中渐渐恐慌上来,冲到卧房,床幔低垂,她伸手掀开帐子,见李昶双目紧闭,横在床上,心中长长地舒了口气,但一细听他的呼吸,急促而微弱,好似发烧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