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熬了一夜的青黑眼圈落进清汤寡水的粥里,别人见了就说:“你们肯定怕了!”
士兵就骂,“谁个能不怕!”
是呀,他们可算熬过一夜了,可谁知道金人什么时候攻城!他们时时刻刻都在等,都在怕,等得快要发疯,怕得快要崩溃了!
城下士兵吃过了粥和麦饼,正脱了鞋坐在草席上搓脚,城墙上新换岗的士兵忽然骚动起来。
“金人要遣使入城!”
“他们要和我们谈判,”王穿云说,“诸位有什么高见?”
漕官就悄悄看了一眼王穿云,“他要入城,咱们将他的头颅送出去。”
县令吓了一跳,整个人又像打摆子似的开始发抖,签判倒还好些,就说,“两军交兵,不斩来使呀!”
“金人掠我子女,占我土地,无耻尤甚,”漕官义愤填膺道,“我誓不与之共日月!”
签判琢磨琢磨,那吃惊的眼神就带上了一点鄙薄。
这分明是迎合王穿云的说法——要是朝真帝姬在这,可能还要讲点计谋,虚与委蛇一下,王穿云在这,这姑娘是个鹰派中的鹰派,铁头中的铁头,那就有人投其所好了。
果然这位王道官很赞许地点点头,刚准备开口,一直没说话的小老头忽然说:“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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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不妥?”
“兵贵神速,他们围城已是第二日,为何还不攻城?”小老头儿说,“其中必定有诈。”
今天也没有下雨,万里晴空。
坐在城下的郭安国扯了扯自己的领口,有些盐卤的气味热烘烘地返上来,沤得他直皱眉。这还只是清晨,不晓得中午要热成什么样。
使者已经进城快半个时辰了,一直没出来,头颅也没出来,这让郭安国又起了些信心。
他在城下坐着,好像坐在一口沸腾的锅边,一个不小心,就要掉进去!
再看看那些营寨里走来走去的士兵,看着也像个人,可都是他们爷俩在路上捡来的流民,有口饭吃,就跟着跑来了!发根木杆,远看着就像个兵了!
这样的四千兵,能攻城吗?
别说他没带攻城器械,他就算是带了,这样的兵,让他们冒着箭矢、滚石、巨木向上攀爬,让他们在守军的围攻中杀出一条血路,可能吗?
他当然还有一千老兵,他父子多施恩义,老兵们身经百战,感激涕零,愿意为他们而死——可也不能死在大名城下呀!
击溃了杜充的大名府兵马,他们已经在完颜太君们面前露了大脸,现在要是能攻下大名府自然好,可大名府也有千八百兵,他连“五则攻之”都做不到,怎么能指望用一千兵攻下这座重城?
况且父亲那边还不曾将郭永最后的兵马摧破,万一宋人来了援军,怎么办?!
郭安国坐在大名城下,就觉得自己时时刻刻都在被煎熬。
他想,明明他也能像完颜粘罕拿忻州一般,兵不血刃地打开城门,城中所有官员都俯在地上,将腰腹贴着地,屁股撅得高高的,就像他们都是卖钩子得来的官职——嘿!他们那点骨气,真是连卖钩子的都不如!
都怪那个小女道!都怪朝真帝姬!朝真帝姬自己是个强横的,派来个小女道也硬撑着不开城门!她那三两骨头,难道他还能吃了她不成!
郭安国这样混乱地想着,等着,忽然有人匆匆忙忙地跑回来。
“使者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