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在病床上昏睡了三个月的不大受宠的宫妃而言,圣宠的浩荡来得有些异乎寻常。赫连越不时的赏赐锦缎华衣金玉古玩精美酒馔,于是很快的我便成了众人口中的宠妃,炙手可热。
然而息阳宫的大门,却从不允许别的嫔妃入内,赫连越也免除了我向别的妃嫔甚至是皇后的请安礼。他待我,确是极好的。
有一日,不知哪个不长眼色的奴才,竟然进献了一轴闻名天下的画师画罗子的美人凌波图,送到我手上时我淡淡然的对一旁的婢女锦屏说:
“好看么?挂起来吧。”
不知锦屏作何表情,只听得她略带迟疑地说:“夫人,翠微宫欺人太甚,挂上这画那银绫夫人不知该如何的得意……”
“好看就得了。”我一摆手,示意她此事到此为止。
得意?素未谋面的银绫夫人据说年方十八,美艳风流,如今看来也不过是如此罢了。果然,没过两日,赫连越发现那副挂画后大发雷霆,银屏跪着时我虽看不到可是仍能感觉到她的哆嗦和恐惧。当时我只淡漠地说了句:
“失明的是我,我不介意,又有谁能让我介意?国主不要迁怒他人,后宫中雨露均沾,息阳不该让国主忽略了其他姐妹,是息阳的错。”
四周的声音一下子寂静下来,时值初夏,竟然连一丝风声都没有。
“你,变了许多。”他的手抚上我的脸,我知道他一定注视着我空洞无神的眼眸,因为那声音中带着难耐的疼痛,我微微皱眉,不想去辨认他话语中似假还真的情愫,别过脸不自然地躲开他的碰触,说:
“对一个没有过去的人说她变了,国主不也是残忍了一回?”
他的手一僵,良久后起身而去,那幅美人凌波图不出意外地成了碎片。晚膳时分,便听说送画来的小太监被杖责,打完后浑身血肉模糊;而那银绫夫人被赶到浣衣局当了一个浣洗丫鬟。
息阳宫还是很安静。尽管可以料想到外面已经天翻地覆,为了一幅画,彻底地破了后宫的平衡。
赫连越还是来了,像许多个夜晚一样,他抱着我让我斜靠在他怀里,听他读各地的风物志给我
听。见我抿着唇,他又试着给我讲了一个关于鹦鹉的笑话,我无动于衷,他低低的在我耳边叹息一句:
“不好笑吗?你以前总是喜欢讲这个笑话逗我,我还没笑,你自己却先笑个天翻地覆,好像不是为了娱人,而是为了娱己。”
“国主……”
“叫我越。”
我沉默了一瞬,然后轻轻地唤了一声:“越。”
似有什么擦过我的唇角,许久后才反应过来,那好像是一个亲吻。
“以前你笑起来的样子是那般的灿烂,好像整个世界一瞬间明亮起来,可惜,那时候的我,没有机会告诉你。”
“我不记得……”我冷淡地说。
“那不要紧。我记得就好,你什么都不要去想。还在为今天的事生气?”
真的不要紧么?一个人能什么都不想,除非他已经死了。
“能不能饶了银绫夫人,还有那个小太监?”我说,卧室内水沉香的气息一脉脉地渡来,惹人昏沉欲睡。
“对伤害你的人宽容就是对自己残忍。息阳,我只能答应你不伤那些人的性命。”他见我蹙着眉,右手抚额,不禁担忧道:
“怎么?你的头又痛了?”他马上把近侍洛城叫进来,“让人传太医……”
我拦住他,“不必了,我大概是困倦了而已。”
一夜无梦。
夏天的雨水很充沛,这边刚刚挟着风色横扫千军地来了一趟,歇了没多久便又迫不及待地吹打着窗棂,锦屏和兰露二人连忙关上朱窗,风雨声被拦在窗外,即使这样,夏天那种炎热潮湿的感觉还是无处不在。
离上次的凌波图事件到如今已经一月,倒是风平浪静,再不见有其他人来滋扰。赫连越还是时时来,只是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我和他,表面上的如胶似漆,可实际上并不是那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