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嬷嬷是唐夫人跟前的老人,自然知道唐婉绣的是什么,也知道她花了多少心血,哪里容她这样,二话不说,上去把剪子先给夺了。
唐婉下炕,瞪了眼茗香“臭丫头,嬷嬷来了也不知道叫我,倒让嬷嬷在外头吹冷风,回头我再罚你”
骂得茗香脖子一缩,唐婉又道“嬷嬷吃过茶来的吗可是吹了冷风茗香,还不快去给嬷嬷换一壶新茶来”
郑嬷嬷她这派头,心里明白了个七八分,来这客人,姑娘是不大乐意见的。
不然怎么一句正事儿不提,尽整这些虚的客套话
她也嫌刚才茗香给她上的那壶茶不地道,有些发陈了,估计是去年的货色了,就等着茗香去取新茶。
换了新茶碗,郑嬷嬷慢条斯理地吹着上头的茶沫,等吹得差不多了,抿一口,细细一品,恩不错,上好的碧螺春。
她在唐夫人跟前伺候大半辈子,夫人好交际,常常外出奔走,少不得她在旁边跟着,也把舌头养得极刁,好活歹活过一遍嘴就尝出来了。
唐婉等她喝过茶,也不问她正事儿,把手里的绣样比在眼前,装模作样道“这个针法到这里总是不大顺,劳驾嬷嬷帮我是不是哪儿出错了。”
郑嬷嬷谦虚道“奴才可不敢在姑娘面前拿大,姑娘的手艺,在咱们整个大京城,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了。”客套完,还是上前指点,有没有毛病,又说了小半刻钟。
那头唐夫人已经明白了个大概,她倒不是真拿不准主意,郭夫人不是个东西,早前那点子尊贵全是靠儿子挣来的,现在儿子离了心,全京城的人都知道。
谁还肯卖她面子。
唐夫人这人最是喜欢踩低捧高,换做往日,郭氏这样的处境,她见了都是等翻着眼皮横着走。
可是嫁过去过日子的是女儿,还是得问问女儿的意思。
拿定了主意,就让人出去送客了。
郭氏正让人拦在前头喝茶,她今天自己过来的,没让潘如君陪,她想了一晚上,觉得她是来问候亲家的,带个儿子的妾侍上门,实在是不合适。
想来想去,就只带了贴身伺候的奴才上门。
入府门的时候,门房见她穿着打扮不凡,举止也颇有派头,就是模样面生,夫人交际,平日里来来往往的命妇、夫人也不少,他们大多都认识,眼前这位倒是半点印象都没有。
也不敢怠慢,先让个小丫头引了她们进府站在外头多难,安排在一个不算偏的正厅里,上了壶好茶和点心,道“夫人稍安,奴才这就去禀告我家太太。”
郭氏点头,心中冷笑真是好大的派头。
户部侍郎,三品的个小官儿,这唐夫人连个诰命都没有,还敢这么得脸,回头等瞧见了,非得给她点好脸子瞧才是。
郑嬷嬷指点了半天,估摸时辰差不多了,起身告退,临走道“这是姑娘的心血,一针一线都是善心,回头等过去了,那位收到姑娘这么重的礼,一定心喜。”
唐婉叹了声,挤出一个笑“承嬷嬷良言。”
范宜襄是个什么人,她用一个绣样就能哄得她高兴
只求别当场用剪子把这一番心血给剪了就好。
她内心隐约还是有些期待的,连范宜襄这样的人都能得了安郡王的宠,何况是她。
起初她还不大满意这场婚事,陛下赐婚下来的时候她哭了好几场,四殿下出生不好,又没有爵位。
谁想到,才一个月不到的功夫,爵位就下来了,还得了封号,那她嫁过去,就不是无品无级的,而是郡王爷的妃。
只恨是个庶妃,就算能是个侧妃,名头上也好听些呢。
始终都要被范宜襄压一头。
小时候哥哥就总和她一起,宠她疼她多一些,这一回,她不想再被压着了。
手抠住怀里的那个图案,指甲正好按在那个童子的脑门上,狠狠地戳了几下。
“去把兰儿叫过来。”
茗香眉心一跳,心中一喜,麻利下炕,一会儿功夫,身后就多了一个身穿碧色小袄的小丫头。
唐婉站起来迎上去,一把攥住她的两只手,握在怀里暖了暖“斓姐姐,手怎么这么冰,可是那些人又给你委屈受了”
兰儿抬起头来,一张脸水肿的厉害,嘴角还有几道口子,一瞧就是总挨打。
一般丫鬟不打脸,除非犯了极其不体面的大错。
兰儿表情有些麻木,双眼无神,向唐婉的眼神很是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