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院子里出来时,夜色浓稠,柳姑娘头上扎着一条白布条,已然是在守丧的模样。她手里那一盏灯笼成了夜幕中的一只眼。玉天凰与庸弋相伴行于她身后,柳霓裳不说话,他们也没有什么好讲。
玉天凰还在思量着龙盛的事,暗暗后悔当初如何没有动手,暗自思索间,有人轻握住了她的手。她抬头,正看见庸弋好似宽慰揉了揉她掌心。玉宫主回握了过去,低声道:“你放心,不论如何,我一定护你周全。”
柳霓裳带着他们往南面的院落走。一路过来,常能看见为葬礼来回奔波的侍从。等踏入南厢院落时,人员进出的就更多了。柳霓裳看了眼这些个仆从,回头道:“赵夫人伤心过度,操持不了这些事,就都交给盛哥来办。想着接下来事情更多,便嘱咐我快些去请您二位来。免得到时他忙起来了,都赶不及去送别。”
玉天凰没答话。柳霓裳只是做说明,也没打算听她回答什么。
跨过门槛,绕过小院,柳霓裳在走廊尽头停下了脚步:“二位请。”
庸弋主动上前推了门,他才一入内,一阵剑气凌然当前——危急关头险些逼他动身,还是玉天凰长袖一甩,反手将庸大夫护到身后,怒斥一句:“龙少侠,你这变脸也变得太快了吧!真以为本宫杀不得你?”
却听里头传来一阵爽朗笑声,龙盛披麻戴孝,手里握着剑鞘不紧不慢迎上前:“莫要生气,玉宫主,我也不是当真要动手伤你夫君。相处那么多天,我还是觉得庸大夫并非没有武功,只是深藏不露,所以才出手一试。”
“你——”
“我也是知道宫主武艺超群,就算他一点武功都没有,你也定能挡下这招才敢动手!”龙盛一边说一边赔笑道,“瞧我,怎么忘了庸大夫是宫主心头肉,莽撞了,莽撞了!”
玉天凰冷这张脸:“你少给我嬉皮笑脸来这套。今天我算是看明白了,龙少侠不愧是‘作者’本人,许多事做出来,我猜也猜不到。”
龙盛给他们夫妻二人十分客气地斟了茶:“哪里的话?我也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要说猜不到,玉宫主,你身上的事儿才是我猜不到呢。”
“怎么,不满意?”
“也不是。要是事事都跟我写的一样,那多没意思?有点意外才有趣。你瞧,至少你给自己寻了个夫君,要所有角色都和你一样,我还用不着为我接下来那些个后宫费脑子呢。”
玉天凰没有接他的茶,她只坐着,也不答话。
龙盛又将目光转向庸大夫:“只是我还是奇怪,庸大夫,您到底是怎么认识玉宫主的?这么说吧,我要是写到过的角色,不论大小总归还是有印象。但是您……我是确实没有印象。”
玉天凰替庸弋答:“我先前觉着身子不适,就叫两个护法下山抢来的大夫。你没有印象也正常,我丹霞宫几百号人,难道你各个都写的到,每个都有印象?”
“也是。就像原来,你那两个护法我也不知姓的什么。”
玉天凰知道他寻自己来肯定不是想要唠家常,直言不讳道:“你也不用说这些个没用的。你师父现在死了,武林盟主的位置自然也是你的。如今没有人追究,可你师父这死法还是叫人起疑心。你现在混得过去,以后混得过去吗?”
“只要没有人深究,人死灯灭,重要的是活着的人能给别人带来什么样的利益。谁杀的他,确实难说。可他现在死了,不是坏事。他若不死,我岂不是没有办法帮你们了?”
玉天凰仍冷着张脸:“你的师父到了你这都能落得‘死得好’,我怎么知道将来丹霞宫会不会也在你这儿‘死得好’?”
“玉宫主,我是把你当朋友!当初我既然说了会施以援手,你就放心好了。丹霞宫到底是我笔下的‘女儿国’,就此被毁,我也心疼!我说了,我哪里是什么坏人?从头到尾,在这个世界,我就希望能和平到底,给我个机会成功回家。”龙盛言语坦诚。可他做出那些个不靠谱的保证时一样也会言语坦诚,对他来说“言语坦诚”只不过是最好用的手段罢了。
“不过玉宫主,我师父刚死,我才刚刚接手整个武林盟。如果说有人一心想要对丹霞宫下手,我想阻止肯定也得费一番力气。玉宫主啊,我得确保一样,我这个力气是花在朋友身上的。”
“朋友?”玉天凰眉眼微挑,“你想要朋友给什么?我的丹霞宫吗?”
“我要你丹霞宫做什么?以后江湖若真的收归于我手下,我哪里每个都管得过来?”龙盛笑眯眯道,“我想你把广闼,给我。”
他话音未落,喉口一阵凉意。玉天凰的锐首正紧贴着他的皮肤,她一双眼如蛇般紧锁住了他。
原本一直在桌边剥着山核桃的广闼忽然莫名觉得眼皮跳了一下。她瞥了眼门口,外头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林护法抱着刀,合眼坐在桌旁,她已经这样安静做了许久了。广闼这正想把剥好的山核桃肉往嘴里送,听她冷不丁问:“你前几日提前去会场,可与龙盛聊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