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初文那张严肃的面容上克制不住地流露出几分喜色。
楚沅弯起眼睛,“某天晚上忽然顿悟了,然后就会了。”
她的语气轻飘飘的,说的话很不着调。
吃过饭,楚沅老老实实地把自己弄断的木架给收拾了,又把那些歪来倒去的花盆给一一摆好,扫干净从花盆里撒出来的泥土,然后才上楼。
晚上九点半,楚沅背着包穿过金色光幕,走入了一座金殿。
坐在案前的年轻公子穿着一身玄色的衣袍,上面绣着精致漂亮的金丝纹饰,他的宽袖随着他手指翻动页的动作微晃,带出水面波光般的光泽。
他抬眼见她,便抬了抬下巴,“坐。”
楚沅应了一声,走过去在他对面的软垫上坐下来,她到摆在案一角托盘里的饭菜,“你不吃吗”
她也不等他反应,伸手将托盘推到他的面前去,“不吃就凉了。”
托盘把摆在魏昭灵面前的卷挤到一旁,他蹙着眉抬头向她,却见她已经拉开了包的拉链,取出了一盒泡面来。
“我又饿了。”楚沅说得理直气壮,甚至还拿了竹提勺去舀了旁边风炉上茶壶里的水来泡面。
今天的茶壶里并没有放茶叶,只是煮沸的净水。
两人对坐,一个喝粥,一个吃泡面。
新口味的泡面有点辣得过分了,楚沅的额角隐隐有了些汗珠,可茶壶里的水太烫,她舀了一杯也还没放凉,但见魏昭灵面前摆的那一杯他从头到尾都没碰,她索性拿过来一口喝了。
但喝下去的哪里是水,那是辛辣割喉的酒。
楚沅止不住地咳嗽,她干脆后仰,躺倒在地毯上,缓了好一会儿才又坐起来,“怎么是酒啊”
魏昭灵那张苍白的面容上添了些浅淡笑意,手指捏着汤匙,却并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
等到杯子里的水终于不那么烫,楚沅端起来喝了一口,又鼓起勇气吃泡面。
眼前有一片浅淡的热烟弥漫,那是风炉上茶壶里徐徐缭绕而出的水雾,吹着人的脸颊,湿润又温暖。
室内绯红的纱幔微荡,灯火的光穿透其间,投射出一片颓靡黯淡的红色剪影。
多像是那一夜,水气氤氲的那间浴室。
那个叫钟雪岚的女人抓着她的头发,将她按在擦干雾气的镜子前,她见镜子里自己的脸,也见女人那张没有丝毫瑕疵的面庞下缓缓起伏的青筋,像是一条又一条睡醒的虫,亟不可待地要冲破她那一层薄薄肌肤的束缚,露出最为丑陋的内里。
她像是陷在了两年多前的回忆里,一双眼睛里只能见殷红的血液,她开始含混不清地喃喃自语,不断重复着一个名字“韵韵”。
她的表情变得越来越狰狞,抓着楚沅的头发把她按进浴缸里,那一瞬原本满溢的水更漫出去许多。
楚沅的额头撞在了浴缸壁,被硬生生地按进水里。
钟雪岚涂了红色指甲油的手指捏起一柄小刀,她也许是在想象当初她的女儿简平韵死时,被人割开的后颈。
可钟雪岚还没一刀扎进楚沅的脖颈里,却忽然见她手指间有淡色的流光乍现,犹如火焰一般灼断了绑住她的绳索。
楚沅反手拽住钟雪岚的手腕,将她按进水里,用从她手里夺来的小刀抵在她的脖颈之间。
被水呛得鼻腔和嗓子疼得厉害,楚沅咳嗽了好几声,水珠从她的额头一直滑到下巴,再滴落下去。
钟雪岚的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了几下。
楚沅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嘲笑似的说,“原来疯子,也会怕死啊”
可慢慢的,她脸上的笑意又消失不见,好像这两年多过去,她仍旧没有办法从那场噩梦里真的走出来。